他看不全这宫殿,也看不透宫殿里的人。
“所以,你明白了吗?”君主从未有过这样端正严肃的神情,黝黑的瞳孔望着他,他竟莫名心生寒意,分明今日阳光正好。
“君主,小民不明白……”
“你只需要听我的。我说什么,你就那么做,知道吗?”君主语气不悦。
他抬眸望向高座上的君主,手指收紧,“我知道了。”
君主笑容又变得和煦,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巧照到君主脸上,他眼睛一晃,看见君主还是那样温和的模样,话语也放得轻,问他:“桃枝在你那,活做得怎样?”
还未回答,听得殿门一响。
褚缨从外面走进来,抱怨说:“太医院的人说早就为你看过了,危儿消遣姑母呢?”
褚危可怜地眨了下眼睛,“看过是一回事,好不好那又是另一回事。”
褚缨坐回李连清身边去,重新拿起酒杯,眼眸垂着抿下一口酒,一口入肚,她眼神瞥到李连清脸上,嘴张了张。
李连清却是忽然说话,不是对她说的。
“回禀君主,桃枝姑娘办事利落,并无差错,一切都跟君主说的那样好。”
褚危轻笑:“那……侍奉你可还认真?”
李连清闭了闭眼,几经斟酌,最后在身旁人灼热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回道:“君主说笑了,小民日常起居从来由家中书童负责,还不太习惯他人。”
酒杯碰在桌面发出声响。褚缨看了看二人,面露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桃枝?”
李连清抢先回道:“君主怕我不习惯常宁城的生活,所以特地给我拨了个宫女,那宫女名唤桃枝。”
“没听说过呢。”褚缨笑了笑,望向褚危,“危儿,你怎么收了人,没告诉姑母?”
褚危道:“桃枝是宫里一个旧宫女的女儿,从前未入册,近日那名宫女去世,孤是见李状元刚来,人生地不熟……”
他顿了顿,斟满酒朝着李连清抬了抬酒杯,笑着:“桃枝人机灵,样貌也清秀,孤便将桃枝赐给了他。”
褚缨轻轻笑了几声,转头望向李连清,目光灼灼问:“你娶亲了?”
李连清顿时被刚入喉的酒呛了一下,一时无法回答。
“姑母……”褚危无奈,“孤确实有那样的心思,但这事儿还是由李状元决定的,孤不会强求,当然,若他们二人真当情投意合——”
说着,褚危盯住李连清。
“李状元是如何想的?”
殿内霎时静谧。
君主和昌宁殿下都紧紧盯着状元郎,目光像是要把他剖析干净。
李连清垂下眼眸,藏在袖口下的手有些抖,他试图转移话题:“其他进士们也快来了,我们去准备开宴吧……”
“这些有人去办。”褚危提醒。
李连清看过去,望见褚危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很刺眼。
“……”
李连清脑子乱成一团。
方才,昌宁殿下不在,君主同他说,可以帮他摆脱昌宁殿下,让他应下这桩婚事。
这其实是件好事。
可不好的是,他不想就这样草草成亲。
他又不喜欢那位桃枝姑娘,甚至想象不出来,要怎么与一个陌生人相处一辈子。
那桃枝确是君主赐给他的,但他有书童照料,哪用得上别人。他与桃枝,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于内侍带着桃枝来找他的那一次。之后,他便将这人抛在脑后了,若不是今日君主提起,他都要忘记这号人物。
见他一直垂头沉默,褚危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那,尚公主可好?”
“不、不……”李连清一惊,赶忙抬头摆手,而又觉得这样太不给公主面子,复又说:“我还不打算成亲,况且,我从小到大最亲密接触过的只有书了,怕是不能侍奉好昌宁殿下。”
褚缨立马笑着说:“这有什么的,还是说,你还记恨我打了你?”
李连清还没回答,就见褚缨端端正正坐好了面对着他,语气诚恳:“对不起,是我错了。”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李连清手足无措,“殿下,那天是我有错在先,我认错的,也不怨恨。”
他站了起来,弯腰下去,抓住了褚缨的手臂。
却见那圆滑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他动作一顿。
褚缨抬头看他,分明在笑。
“逗你玩的。”
“……”
李连清当即放开了手,起身之时又撞见君主的目光,君主也笑着,已然起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宴会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李连清望着君主悠哉哉走过了自己面前,暗自叹口气,“是。”
褚缨跟着李连清的步伐,兴致勃勃提裙跟上去。
整场宴会下来,她就紧追着李连清,不顾其他人的目光,也不顾君主几次让人找她,其他人的言语对她更是没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