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县令出声安抚,又在和稀泥。
褚缨没有再看那几人,只用一双眼,紧紧盯着李连清,用口型再重复:“我要他们死。”
李连清亦望着她的眼。
片刻后,在喧嚣嘈杂中,他轻声问:“为何?”
褚缨答:“报仇。”
半晌过去,李连清才神色复杂松开了手,放低声音道:“他们所言非虚,西州边城是重要关隘,失了边城,西州便是劣势,如今多亏他们守城才……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能擅自定罪。”
说完,见面前人手腕又动,他立马抬手将她手腕隔着衣衫捏住,又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滑入她指缝,试图将她手指掰开。
“但夫人放心,我会尽自己所能,还所有人公道。”
可无论如何用力,那只手只是越抓越紧,与他暗自较劲。
褚缨咬牙回:“我从来认为,世间公道,是争来的。大人,凭什么功过可以相抵?凭什么,他们所做的恶,就能这么被抵消?我们须弥村这上百条人命,就如此轻贱?”
李连清紧紧捏着她的手,生怕她一个用力,那剑刃就要划破脖颈。
他急忙道:“万物皆有自己的规矩,总有一条线不可以越过。”
“什么线?”褚缨问。
“……”
李连清没有作答。
褚缨便轻蔑开口:“权利吗?”
随后,她扬声:“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死!我今日,就要看他们当场殒命!”
“夫……”
“大人您就不要管她了,一个贱民罢了,何必在意死活?”县令跑了过来,俯身在李连清耳边劝,“这须弥村的人本就是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哪会懂那些道理?她想死,便尊重她的意愿,让她死得了。”
说着,县令上手要将李连清的手拉开。
李连清忽而抬眸,瞪向县令,眸色清亮,其中还带着些怒意:“我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哪有你插嘴的份?”
县令一哽,讪讪退后。
李连清重新看回去,眼神温和扶她起来,“我答应你,你起来。”
此话一出,那些士兵中有人按捺不住冲了上来,气势汹汹,“你这疯婆娘——”
褚缨用力扯开李连清的手,手腕一转,剑尖换了方向,毫不犹豫就刺入了那士兵胸前。
那士兵瞪着眼睛没有立马咽气,她便继续用力,剑往里刺。
最终,他跪在地上,剑刃刺穿了他的身体。
周遭所有的声音骤然间消散。
原本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声音,也消失在风中。
那女子就这么当众杀了军营中的士兵,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按察使的面。她身上素净的衣裳早已染上红,脸上也带着新鲜的血珠,在那白皙的面颊与脖颈上,格外艳丽。
褚缨低眸,望着这人咽气,方才将剑拔出来,“砰”一声,尸体倒在雪地里,扬起一圈雪色。
她抬眼,望向瞪大了双眼的,还在震惊的李连清。
彼时,耳边响起那些士兵的声音,“你竟敢真的动手!”
随后,便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褚缨只望了他一眼,而后立即挪开目光,看向那些拔剑冲上来的士兵,手中的剑重新抬起,格挡住迎面而来的利刃,手腕翻转间,好几把剑被打落在地。
他们一个个冲上来,褚缨便冷着脸,不厌其烦的将剑刺入他们身体。
县令吓得根本不敢上前。
“够了。”直到李连清终于出声,望过去。
褚缨的手稍稍一顿。
而那些士兵抓住这一空隙,就提剑要砍下来。
只一刹那,茉莉香盖过了血腥。
他将她拉到身后去,拔出腰间折扇,将那些剑刃打落。
“大人!是她先杀人,你凭什么包庇她!”
士兵皆愤愤不平。
李连清淡然收了扇,声音轻和,道:“我已答应,不会食言。”
说完了,转身看向她。
却半晌未言语,只是这么看着她。
褚缨没有主动开口,便见他沉默过后,弯身捡起了地上的木簪,将木簪递过来。
褚缨接过木簪。
他却没放手。
“你要杀的人,已经都死了。”他道,“我会留在这里,将须弥村的事情处理完,依你所言,给大家一个公道……只是,夫人也请,跟我走。”
褚缨问:“为何?”
李连清反问:“夫人不怕?”
褚缨一笑:“我怕什么?怕他们报复?还是怕大人通缉?”
李连清正色:“我既已答应,必然不会……”
褚缨没让他说完,见他迟迟不松手,也不与他争抢了,松了手,提步向前走,绕过他走到瑟瑟发抖的县令面前。
她背着光,单手抱着阿蝉,另一只手拎着剑,剑刃上的血滴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