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熙凤笑容满面,抄起那帖子便走了出去,平儿跟在她身后,压着声音解释。
“二太太在老夫人那,还有薛姨太太也在,我刚过去说了,不曾想那江家竟然是姨太太的亲家,老夫人知道了,便说要看看这拜帖。”
“姨太太亲家?定的是谁?”王熙凤这下诧异了。
“我的好奶奶,还能是谁?”
平儿捂着嘴笑她,“自然是姨太太的女儿,昨儿来的宝姑娘了。”
“听姨太太说是薛家姨父在时便指腹为婚,定下的了,只是前头一直没张扬,所以咱们才不知道。”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王熙凤狭促地笑笑,凑到平儿耳边,“我观二太太的意思,是想亲上加亲呢,不曾想薛家姑娘竟已经定亲了。”
“还有这种事?”
平儿和王熙凤一块长大,情谊非凡,说起话来也没那么顾虑,有些诧异地问,“二太太不是嫌弃薛家是个商家吗?”
“你懂什么,薛家可不是普通的商家,”王熙凤晲她一眼,“那是世袭的皇商,领皇宫内帑,代表皇帝营商,产业不知道多少。”
“外头都说钱在哪里,心意就在哪里,薛家领着皇家的钱,可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王熙凤笑得意味深长,“紫微舍人之后,若不是薛姨父去了,薛家小爷又不是那块料,宝玉能不能够到人家,都还不好说呢。”
毕竟贾家的爵位可是由大房那边继承,就是数到孙辈,也还是她家二爷贾琏。
王熙凤虽然偏疼这个小叔叔,但对于权势地位上颇为敏感。
眼下老太太还在,倒还不显得出来,他日一朝分家,贾宝玉不过是个五品闲官之子罢了。
京城里一棍子能打死多少个没实权的五品小官?
要她说,这天底下的权势都是皇帝给的,林姑父那个巡盐御史明面上不也是五品,但得了龙心,就是三品的盐运使,难道敢对他不敬了?
薛姨父还在时的薛家,正如今日的林家。不然以她家老祖宗当年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两个嫡亲女儿,怎么会一个送到国公府,一个送到商户家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做什么都绕不开这个理。
“好了,”眼看着贾母的院子就在眼前,王熙凤摇摇头,“要我看啊,二太太不现实,老太太的想法也不现实。”
“让黛玉嫁给宝玉,除非林姑父疯了,或者没了,不然绝无可能。”
“我的姑奶奶,这话你也敢说,”平儿赶忙推推她,“让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王熙凤好笑地飞她一眼,一边抿抿额边的头发,“我就和你说说。”
说罢,她一脚踏进屋里,又是那副风风火火八面玲珑的凤辣子模样。
史老太君年纪大了,受不得冷了,是以正屋里还点了上好的银丝炭火,放了香片,一进屋去暖融融的甜香扑面而来。
王熙凤眼睛一扫,就见贾母半靠在正中的那张罗汉榻上,侧头和右下首玫瑰椅上坐着的薛姨太太说话。
王夫人陪在左下,时不时插两句嘴,她对她这姑妈实在熟悉,一眼就看出王夫人的心不在焉。
林黛玉,薛宝钗等姑娘们都坐在罗汉榻下首的圆凳上,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老太太,”王熙凤走进去屈屈膝,半偎在贾母膝盖处讨巧地笑,“听说老太太要看江家的拜帖,我给您送来了。”
王熙凤妙语连篇,“也是我人小没经过事,怕扰了您老人家的清静没敢来问您,倒让老太太来催了,真是我的过错了。”
“你这丫头,”贾母面上止不住笑,戳戳王熙凤的脑门心打趣,“倒是打趣起我来了。”
说罢,她接过王熙凤手里的那张拜帖仔细看看,一屋子的女眷们也恰时地安静下来。
等贾母放下帖子视线一扫,就见外孙女昂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林丫头,”贾母心底一软,招手把林黛玉唤来,“你和祖母说说,你家和江家是个什么交情,怎么这江家的帖子上还盖了你父亲的印。”
林黛玉倚在她身旁,看见那帖子上熟悉的字迹时眼眶不由得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江家哥哥拜了父亲为师,在扬州时也是常在我们家的。”
她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点,贾母心底就有了数,这么一来,是林如海托人来看望女儿的了。
贾母本还有心顾及江家的事,但女婿收了江家那小公子为徒,姨太太与他家更是亲家,这么一来,江家与贾家,是割舍不掉的了。
“我见上面盖了个举人印,林丫头,你这兄长是个读书人?”贾母想了想,又问。
“是,”林黛玉用帕子点了点眼角泪痕,站起来答她,“我对外头的事不太了解,但前头爹爹来信,说哥哥被点了解元,此番来京,也是来赴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