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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芙蓉(169)

作者:栖云岫 阅读记录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只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揉碎在茶香里。

宋昭的手忽然收紧,永庆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曾说:“燕州铁骑……确是心腹大患……”

“叔母不必过于担忧,我看表妹也是个有主意的,不若听听她的意思?”

“别说秋荷一个姑娘家,就是我这个嫡亲的妹妹,又何曾能动摇兄长的决定?”

“女子这一生啊……”四夫人伸手拂过鬓角一丝碎发,保养得宜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出几分疲惫,“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几时能由得自己做主?”

“女子出嫁,便是将前半生尽数抛却,从头活过。若遇上知冷知热的,自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是遇人不淑……那便是日日对镜梳妆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点一点将真心熬成怨怼。”

“叔母见过太多姐妹在深宅大院里熬干了眼泪。晨起梳妆要笑,夜半独寝要忍,连病中都还要强撑着料理家事。最苦的不是日子难熬,是明明心里在哭,面上还要装作欢喜。”

宋昭望着那晃动的烛影,轻声道:“叔母说得极是,如此委曲求全,这婚不结也罢。”

“倒也不必如此左性,女子嫁人不就是赌自己的夫君是那个万中挑一的人吗?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颗真心。有些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一生。”

“你瞧这梅花,明知寒冬难熬,仍要绽放。不是它不怕冷,而是它知道,有些绽放,值得冒险。”

烛光忽然一晃,映得四夫人眼角细纹格外深刻:“阿宴,这世上最痛的错过,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明明已经捧在掌心,却因为犹豫,让它从指缝间溜走。”

……

萧钺并未在侯府用膳,差人传话给宋昭,即刻出府。

宋昭刚迈过垂花门的门槛,脚步便生生顿住了。

萧钺一袭墨色锦袍立于梅树下,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粒。苗秋荷正向他行万福礼,杏色裙裾在雪地上铺开如花朵绽放,仰起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簪首垂下的珍珠流苏跟着轻轻发颤。

“殿下金安。”那嗓音清凌凌的,像冰凌坠在青石板上。行礼时故意晃了晃,纤纤玉指“不经意”拂过萧钺袖口绣的金蟒纹。

萧钺却侧身避开,目光越过她肩头,直直撞上宋昭的视线。一阵风过,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隔在三人之间,恍若一道透明的帷幕。

宋昭忽然觉得喉间发紧。她看见表妹行礼时故意将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看见她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萧钺的衣摆……

一片梅瓣打着旋落在她鞋尖上。宋昭下意识攥紧袖中的手炉,铜炉壁上的缠枝纹硌得掌心生疼,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涩。

这滋味来得突然,像是有人将陈年的梅子酿打翻在了心尖上。她这是吃醋了吗?

“该走了!”萧钺突然开口,声音冷冽如霜。

短短三字,却让院中气氛骤然凝滞。

他抬手拂去肩头落梅,玄色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苗秋荷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嘴角的笑意却僵住了,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慌乱的阴影。

宋昭看着萧钺大步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尖上。经过苗秋荷身侧时,他连眼风都没扫过去一眼,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件。

“发什么愣?”萧钺在宋昭面前站定,忽然伸手为她整理狐裘披风上的系带。指尖擦过耳垂的瞬间,他冷峻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不是说……要孤带你去东市么?”

这话说得极轻,却让宋昭浑身一颤,她何时有过这种要求?还这般与她亲近,就不怕别人说他是个断袖?

眼睛心虚地往外瞟,只见苗秋荷猛地直起身子,手中藕色帕子飘落在地上,像朵凋零的花。

父亲拄着拐杖站在廊下,身旁还有四叔宋继明及一众幕僚,身后是四夫人苗氏和八岁的堂弟宋翀。

刚刚那一幕,岂不是所有人都瞧见了?宋昭只觉耳尖轰然烧了起来,那热度顺着脖颈一路蔓延,连带着脸颊都烫得发疼。

“殿下!”她急急后退半步。

萧钺却上前将她的手炉拿在手上,不顾众人的眼光,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恭送太子殿下。”众人忙低下头去。

马车内炭火噼啪,宋昭整个人几乎要贴到车厢壁上,偏着头死活不肯看萧钺一眼。狐裘领口毛茸茸的滚边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在颈侧投下颤动的阴影。

萧钺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裹着炭火气,烫得宋昭耳尖更红。

“你就是故意

的!”

“嗯,是故意的。”他竟坦然承认,指尖勾住她一缕散落的发丝轻轻一绕,“不然怎么知道……”话音故意拖长,另一只手突然撑在她耳侧的车壁上,“我的阿昭原来这么会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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