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图,去侯府禀报一声!”
……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四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萧钺端坐上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青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忠勇侯宋元琅端坐左下首,虽面带病容却仍挺直脊背;右侧的宋继明不时偷觑萧钺神色,手指在膝上不安地敲打。
唯有紧挨忠勇侯的宋昭浑然不觉,正倾身为他拢紧膝上的毛毯,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父亲腿疾可好些了?夜里还总疼醒么?”
“老毛病了,不碍事。”宋元琅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眼角皱纹里漾着温和的笑意,“你在殿下跟前当差,尽心便是。府里的事自有你四叔照应,不必时时牵挂。”
他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萧钺,苍老的眼眸里沉淀着岁月淬炼出的通透:“殿下,老臣这把年纪,最放不下的就是阿宴这孩子。”
他忽然撑着扶手欲起身行礼,膝盖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萧钺指尖微动,茶盏已搁在案上:“侯爷不必多礼。”
“老臣惭愧。”忠勇侯却执意深深一揖,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阿宴自幼失恃,臣这个做父亲的又常年戍边……如今她能在殿下身边当差,是她的福分。”
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恳切,“只盼殿下……偶尔容她使些小性子。”
窗外忽有寒风掠过,吹得烛火猛地一颤。
萧钺望着忠勇侯微微发抖的手,忽然想起幼时被关在茶园,忠勇侯一身盔甲手拿长刀,劈开他脚上锁链,单膝跪地为他系紧大氅,那双手也是这般颤抖,却异常温暖用力。
“侯爷放心。”萧钺认真道:“阿宴在孤这里,断不会受委屈。”
他顿了顿,又添了句,“天寒地冻,侯爷的腿疾……太医院新配的药膏,明日孤差人送来。”
宋昭抬头,却见父亲眼眶微红,正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抹了把眼角。
忠勇侯忽然轻咳两声,“阿宴,去厨房看看为殿下准备的雪梨羹可炖好了。记得要加枇杷叶,殿下近日案牍劳形,最宜润肺。”
见宋昭迟疑,忠勇侯又温声道:“顺道将你房中的《山河舆图》取来,殿下既来了,正好帮着参详参详。”
待宋昭的脚步声渐远,老侯爷忽然撑着案几起身,朝着萧钺深深一揖。紫檀木手杖在青砖地上叩出沉闷的声响,“老臣斗胆……求殿下多看顾阿宴几分。”
窗外树影婆娑,将一室烛光剪得支离破碎。
忠勇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压得极低:“那孩子性子倔……若有什么行差踏错……”话到此处,这位曾经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将,喉头竟哽了哽。
“侯爷快快请起,”萧钺将他扶起,“低声道:“孤来侯府,是想同侯爷商议结亲一事。”
忠勇侯猛地抬起头,宋继明睁大了眼睛。
……
宋昭刚踏出书房门槛,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茯苓上前,未语泪先流,嘴唇抖得说不出完整句子。京墨还算稳重,只是眼圈通红,手里攥着刀柄。
“回去说。”宋昭冲他们点点头。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也不知为何萧钺忽然跟了进来,父亲还特意将她支走,不知商议何事。
父亲对萧王室一直忠心耿耿,刚刚还将自己托付给了萧钺……
还真是讽刺,她一直想逃,父亲却想将她往里送!萧钺还真会蛊惑人心,父亲为何如此信任他?
若想脱离萧钺的掌控,父亲那里定会费一番口舌,还不一定能达成,不如先斩后奏,待她脱身后,就带着父亲回南州去。
萧王室不管是兄弟阋墙,还是手足相残,亦或是弑父杀兄,就由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她这条池鱼想要游回南州,谁也阻止不了!
“楚楚可有信来?皇城司那封信呢?可寄出去了?”宋昭问。
茯苓摇摇头,“奴婢问过四夫人,说这个时节通信两到三个月都是正常的,让我们再耐心等等。”
京墨道:“那封信确实拆开过,还有芙蓉糕的事情,属下打听到赫连信不爱吃甜食糕点,那盒芙蓉糕赏给了家仆。”
还真是如宋昭猜想那般,赫连信为了掩饰自己不能食用芙蓉糕,戒了一切甜食糕点。那日在广福楼,她点的糖醋排骨,他却是用了的。
他这般处心积虑,为何偏偏执着于她?宋昭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心口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痕此刻竟像烙铁般发烫。
“世子怎么了?”茯苓眼尖,“京墨你快去寻巫医来!”
巫医被四夫人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小院,拨了两个小丫鬟侍候着。
巫医很快过来,枯瘦的手指搭在宋昭手腕上,眉头却越皱越紧,“怎么这么不爱惜自个的身子?小小年纪忧思过甚,是有损寿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