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对儿臣有误会,假以时日……”
“没有时日了!”永庆帝却打断了他,“她的脾性倒是像极了忠勇侯,不撞南墙不死心,可惜了。”
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定是大梁的勇将。
永庆帝暗自叹息,他默认朝堂上那些言官谏臣污蔑忠勇侯,不就是为了给太子铺路吗?他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怕是撑不了几年了。
唯有替太子收服守军良将,他方能安心。
大梁建国不过二十余年,世人骂他是窃国贼他
也认了,可他的儿子不是,他要将干干净净的大梁交到他手上,也不枉费他母后为他筹谋一场。
但绝不能废在一个女子的手里!
“那父皇就多收一具尸体吧!”
“滚!”永庆帝气急,“滚到院外跪着去!”
“父皇保重龙体,儿臣早该死了,若不是忠勇侯将儿臣寻回,儿臣至今怕还是被关在黑暗潮湿的笼子里,天天被当作孽种任意打骂!或者,早就应该死在皇陵阴冷的墓道里,若不是忠勇侯回京,儿臣也不会回到皇宫。”
“父皇明明知道,忠勇侯乃大梁的开国良将,守护边疆二十余载,忠心耿耿。勾结叛党一说,是莫须有的罪名,也是儿臣逼他,将生擒竟陵王的功劳给了儿臣,他何错之有?”
“自古忠孝两难全,父皇却逼迫宋世子选忠还是选孝,实则就是逼迫她去死,她何错之有?”
“不,她错了,她就不应该在南州搭救我,任我毒发身亡即可,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一次又一次攀上石壁,取得药草为我治病,而我却弃她于不顾,该死的人是我!”
“还有上元夜那场刺杀,那伙黑衣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却让忠勇侯痛失爱子,难道这一切的源头,不应该是我吗?”
“父皇,”萧钺哽咽道:“儿臣求您,放过她吧,都是我的错,是我强求她的。”
“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那个人。或许,他们说得对,我就配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像蝼蚁般自生自灭。”
永庆帝踉跄两步,扶着桌角勉强站稳,都是他当年造的孽……他闭上眼睛冲他挥了挥手,立刻有宫人上前搀起太子,将他拉到了殿外。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随着寒风在夜空中乱舞。
……
殿外的喧哗声如隔着九重天,模糊而遥远。宋昭静静跪着,目光虚落在半空,思绪早已飘向不知名的去处。
延吉公公重新斟满了酒,端至宋昭眼前。
“宋世子请吧!”
宋昭回眸,缓缓端起酒杯,高举至唇边,没有丝毫犹豫,一口饮尽。
顿时一股火辣从喉间烧到心口,像是吞下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袭,也无灼烧感腐蚀五脏六腑的感觉。
她呆怔怔地望向延吉。
延吉道:“陛下怜悯世子,让你多挨一刻钟。世子瞧瞧门外,太子为了你,已经跪了许久了。”
宋昭爬起来,跪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她走到门口,就见漫天大雪中,太子跪在雪地里,身上落了一层白。
宋昭不由得僵住,胆怯地不敢上前。
檐下,永庆帝睨了一眼宋昭,迈步走到太子身边,附耳道:“跪满一个时辰,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颇为气恼地抬腿踢了太子一脚,也不知是不是没有用力,还是踢偏了,竟然丝毫未撼动太子。
“起驾回宫!”
延吉忽然凑近宋昭,小声道:“世子,你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未尽的话,尽快与太子说清楚吧。”
说完,急忙跟上陛下的御辇,匆匆走了。
待院内的室内宫人全部走尽,宋昭勉强撑着酸麻的双腿奔向太子,情不自禁地跪在他面前,颤着手抚去他肩上的落雪。
“太子快起来吧。”她道。
萧钺的身形如凝滞的墨玉雕像,他缓缓抬眸,却在触及眼前人的面容时,瞬间寸寸崩裂。
眸底似藏着雾气,还有种撕裂心扉的痛觉,悄悄在心底滋生蔓延。
他抓住宋昭的手,问:“七娘,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声音嘶哑,浸着枯竭的气息,仿佛曾在无人处将满腔悲恸都嘶喊尽了,如今只剩这副残破的嗓音,勉强拼凑出几个气音,无力颓然的模样。
宋昭怔住,眼眶中忽然涌起一股热意,原来他在昏迷中听见了她说的话。
他的手冰凉,宋昭轻易便抽出了自己的手,低下头,任由滚烫的泪水砸在雪地上。
萧钺猛然抱住了她,“七娘,都是我的错,我该死,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将阿宴接回盛京,我会请天下名医为他诊治,你父亲也会没事的,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