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闻之叹息:“褚小娘子虽然自少时就被褚公爱护,但内心是刚强之人,只是为何要如此急切离开,洛阳、长安不日也将有动荡,可否告知要前往何处,我命人护送你。”
刚强...
褚清思对着男子浅浅一笑,似乎为此欣然,而她所感知到的情绪却并非如此,疼痛在沿着心的脉络蔓延开来,前世的自己在想若阿爷与长兄还在,她依然会是那个哭着需要父兄安慰许久才会笑的梵奴。
可他们都已不在。
随即,褚清思循着前世的意识说出一个地名。
“幽州。”
她想死在那里。
男子也不再劝谏,只是尽心询问:“你是褚公最爱的小女,而褚公与褚大郎君心中最难以放下的就是褚小娘子,不知小娘子是否还有何愿未成,我都会竭力满足。”
褚清思闻言,心中忽然有股冲动,她很想知道阿爷与长兄都是为何死亡,但是前世的她已然知道,所以不会有此问。
她也难以抵抗前世的意志。
在此刻,怅惘、悲痛、忧伤于心中尽数
汹涌。
已经难以分清这些情绪属于哪个她。
然后,只听自己开口:“我与他友逾琴瑟,韵若埙篪,言念百龄,初非始望,然死生契阔,庶期偕老,与我们而言又遽有斯酷[3]。”
“我惟愿与其同往黄泉。”
男子不知想起什么,又叹又怜。
随即,有人骑马出现在远处的大道之上,那一个黑点逐渐变为圆领绿袍的小吏,他刚下马就来叉手见告:“崔相遣人请太子速回长安。”
褚清思刚愕然于面前的男子居然是太子,而后顷刻间就被推下山丘。
她失重往后倒下的同时,身体也脱离前世的意念,让她能够审视前世的自己,于是便望见自己依然伫立在那里。
在四周都是黄中带绿的原野中,她于山丘傲然而立,秋风将她的袒领半臂襦裙吹得猎猎作响,淡然的神色之下是幽幽深谷,那里被伤悲填满。
她在平静的告诉众人。
自己已经不堪痛楚。
让她就如此死去,不要再挽留。
“梵奴!”
*
“梵奴!”
简壁面露惊恐的大喊一声。
驾驶在洛阳道的犊车忽然向右侧倾倒,卧在她膝上熟寐的女子也因惯性而径直滑落,脱离她的保护。
拉车的青牛亦被惊吓到,发出粗厉之声,欲要往四处踩踏。
随从在后的数十侍从见其状,分出几人去将青牛控制,剩余之人迅速开始对家中的小娘子、傅母与驭夫救援。
最终,褚清思从车驾内摔了出去,伏倒在十数步之外,头颅因冲击而左右撞击数下,然后躺在雪地中,意识逐渐变得迷糊。
好..疼。
肌骨像是已经碎裂成砾石。
痛感的热辣与大雪的严寒也在互相交织着,迅速淹没她。
虽然已不记得自己前世为何要出发去幽州,但褚清思清晰的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未能走出长安道。
最后死在长安。
可那个与她友逾琴瑟之人;那个与她言念百龄之人;那个与她死生契阔之人;那个她要与其同去黄泉之人..又是谁。
褚清思的眼泪随着记忆落入积雪中。
前世,果真痛苦。
“阿爷。”
“长兄。”
很快,褚清思又从刚想起的前世记忆中清醒过来,眼睑缓慢开合,视线模糊着望向前方。
她在找一人。
“简娘..”
不远处的人闻见女子忍痛的一声轻唤,急切的出声安抚:“梵奴放心,简娘无恙。”
是长兄的声音。
褚清思终于能够安心的合起双眼。
少焉,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膝弯与脊背,而后紧覆在腰肌之上,根根分明的长指传达着热意。
褚清思用最后的力气伸手轻轻抱住其颈,眼角出现两道水痕,直达如云如丛的鬓发之中,声音中带着哭腔,像少时那样与家人言说着心中的委屈:“长兄。”
抱着她的人动作微滞,嗓音低沉着轻应一声。
褚清思小声呢喃:“我疼。”
第3章 文/舟不归占有欲在其漆黑的眸中横生……
“梵奴疼。”
褚清思又轻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李闻道垂下眼,怀中之人的长睫被眼泪所洇湿,因此分成几股耷在素白的眼下,额角落有几缕从髻中散开的碎发,脑袋还在无意识的轻蹭着他的胸膛,以疏解身体的伤痛。
太轻了。
轻到毫不费力。
于他而言,甚至还没有居室剑架之上的那柄青铜剑重,不过就是一只病弱的小狸奴,在与他赌气受伤以后,又回来蜷缩在自己怀里寻求慰藉。
褚白瑜刚骑马从神都洛阳来,于数尺之外就看见褚家的车驾、长席、帷裳、陶熏炉与人散落在大雪中,又听小妹问及简娘,遂在履雪路过车驾残缺的时候,先将同样受伤在地的妇人从地上扶起,然后命侍从来看护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