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道低眼默认。
今日崔如仪刚入宫不久,女皇便召见尉迟湛,言明不必再继续审察下去,以那些剑客因看见女子华丽的饰车骈马,所以起贪财之心而结束。
除了此人指使,还会是谁。
李闻道也敏锐察觉到了女子的反应:“泱泱早就知道。”
褚清思发出一声蔑笑:“因为只有他才会想出如此愚蠢的方法。刺杀,是天下最低等的杀人手段。”
她抬手,用小臂撑着卧榻尾端时常所放置的凭几,长睫稍垂,所有情绪都归于虚无:“我若是要杀何人,就会想方设法让圣人来杀。”
听见女子所言,李闻道淡淡扫去:“但崔如仪去找了圣人,刺杀一事已经不再继续追究。”
褚清思没有愕然,相反很平静:“我大约能够猜到。”
几年来,女皇的身边就只有一个崔如仪最能抚慰她的心,这种情绪的满足是亲生子女、武氏子弟以及他们都难以给予的。
只要崔如仪多说甜言蜜语,妇人心软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闻道笑,笑中似还包含着一丝对女子不清楚自己处境的愠怒:“可你不知道的是洛阳僧众于今日为你上书,其中有名僧,也有普通的沙弥、庶民。”
这两事是相继发生的,而妇人将刺杀的事情轻松带过,不仅仅是对崔如仪的宠幸,还有对僧众为女子请命的隐隐不悦。
所以,妇人此次不再为她撑腰,不再宠爱她,以作惩戒。
褚清思再次与男子对视,心中也愈益坚定了要将刘虞尽快送给妇人的心,并且不只是一个男宠。
而她只是说:“那崔如仪便更不能动,只能让女皇厌弃他。”
李闻道皱了眉,语气有几分昔日的厉色:“你应该忧心的是自己。”
褚清思笑得轻松:“阿兄不是早告诫过我,政治权利之争是细水长流之下的汹涌湍急,危险才是时常伴随身边的,而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只要圣人一日还未将我从她身边驱走,只要一日不被赐死,我就绝不信自己走到了绝路。”
“何况如今圣人也不曾对我有任何处罚。”
“若说有,也不过是不惩戒刺杀我的人。”
“这亦证明圣人只是一时的不悦,而非震怒。”
李闻道又在女子身上看到了那股熟悉的韧劲。
他不再多言。
因为从很久之前,自己就知道无用。
之后二人间陷入到了诡异的沉默中去。
褚清思猛然想起一事。
但刚看过去,便听男子幽幽开口:“为何前面不理我。”
她似又回忆到了什么不悦的
事情,宽眉微缩,那股散去的愠恚重新聚在心中,于是又露出一副抗拒与不愿与其谈话的姿态。
李闻道无奈,只能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然刚逼近,就看到了女子随意放在膝上,还在微微颤栗的右手。
他拧了下眉,很快又松开:“因为昨天的事情?”
褚清思眸光微动,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还没恢复过来的右手。
梦中的烈火好像又再次焚烧着自己的身体,致使口鼻不能呼吸,绝望如洪水一遍一遍的冲击着自己,却不能向四周的人呼救一声。
这次颤栗也并非是事情发生的当下出现的,是在一切都过去以后,好像即使再从容冷静,可身体依然感知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最激烈的情绪波动。
眼下,褚清思的气息也有过片刻的不稳,声音很轻:“没有人会不害怕。”
李闻道在女子身旁坐下的同时,从鼻间轻叹一声,大掌抓过其右手。
褚清思下意识就要挣脱,口中也语速极快的言道:“多谢李侍郎今日来与我说这些政事,对我益处很大,希望你我可以合作长久。”
“但你也可以离开了。”
李闻道恍若未闻,手上暗中用了力,而神色却依然还是轻松的,语气也与平时毫无分别:“没有人在居室之中随侍,是因为我当时离开与泱泱所说的那句话?”
褚清思没有否认:“是又如何。”
李闻道紧抓着女子的手抬起,然后吻了吻其手心,嗓音哑然道:“泱泱到底为何如此怨恨我。”
脑中清晰感知着手心被吻的触觉,褚清思安静了下来,或许是不想再重复昔年彼此怨恨的困境,或许是因为这个吻。
她望着室内在燃烧的薪炭:“阿兄昨日说了什么。”
第77章 “我不要这个姿势。”
褚清思言毕,便直接起身离开所踞坐的卧榻,走至仅有三四步距离的宽口器具前,内里盛装有炭火。
她屈足坐在随侍昨日在旁边所设的坐席上,举起右手,置于灼热的热气之上。
时至如今,自己还能够毫无顾忌再去依赖的亲人,已经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