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握剑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提起,头颅及眼眸也缓缓垂下,惟有身体还伫立得笔直。
只有真正杀过人的才知道——杀人很累。
而独自应对如此多的刺客彷佛耗
尽他全部的精力。
将刺客悉数斩杀后,裴居文喘着气走到男子身边,因一场恶战才刚结束,所以不免有些切齿道:“我们还未出突厥,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刺杀我国高官,他难道就不怕我大周发兵!”
李闻道的吐息已经趋近平稳,他望着几乎已难以见到干净之处的佩剑,语气仍带着凛然:“阿史那鹄要的就是这个。”
裴居文竭力去想这个名字,随后脑中便浮现原野上那个眼神凶悍的突厥少年:“这次追杀是阿史那温身边的少年所主导的?”
李闻道颔了下首:“或许是他不满足于阿史那温只是拘留我朝使臣,而非是杀掉再进攻,所以他才要大周发兵,逼突厥可汗为他大父复仇。”
只是...
阿史那温却并非那么简单。
抚养前任可汗之子孙,怎么会是简单因为交情二字。
自古君王,唯有权力优先。
先王的子孙,杀还来不及。
裴居文对此,则十分精确的给予自己的评议:“所以阿史那温这十余年来是养了一条咬人的狼崽,还是专门用来咬我们的。”
李闻道听之一笑:“先速回庭州。”
裴居文当即应下,毕竟多停留一刻都会增加无尽的危险。
转身命令完,他才突然发觉少了一人:“褚娘子呢。”
以为女子已经被他们所解救的李闻道眉间瞬间拢起一座山:“你来时没有看到她?”
裴居文摇头。
李闻道一言不发,直接阔步朝跟着裴居文等人来到这里的跃景走去,而后翻身上马,驱马以最快的速度去当时那个地方。
数名左武卫见状也立即骑马跟随在后。
第59章 “褚观音,诛我心很有意思对吗。……
及至那片草地。
大风自北面翻卷而来。
绿茵变白,形成草浪,也吹乱了曾在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十余名的左武卫惟恐这里还有会隐匿的刺客,率先下马,先男子一步,尽职的上前去扫除潜在的危险。
待确认四周皆是安全的。
然后再退避分列而站,留出中间。
李闻道缓步而来,注视着靠近水域的这一大片野草,隐约还能够看到根部被压弯的折痕,一直延绵到河边。
他眸色暗下,在原地伫立片刻才敢朝前方迈步。
在这一片地域搜寻过的左武卫也当即前来上报目前所能够知悉的情况:“李侍郎,附近并无搏杀的痕迹,但在河对岸似有突厥箭矢的遗留,应该是曾试图射杀水中的人。”
李闻道听到的瞬间,气息波动,甚至停滞了一下。
自从少时溺水,女子就始终畏惧水。
她可以靠近水边,但不能乘舟在水面、亦不能深入足以没过她腰部的水中,因此沐浴的方式也有异于旁人,而是从竹简中学习到先秦站于青铜盆中的浴身之法。
忆及此,男子露出一个极轻的笑。
昔时,她畏水不敢沐浴,但又十分喜爱洁净,不能忍受自己的脏污,虽然最终是洁净最重要,但她也痛苦万分。
当从先秦简中找到另一种不需将身体浸入水中的方法时,兴奋异常的来找他。
想毕,李闻道眉头猛拧,伸手紧攥着胸前。
那年在上阳宫所遗留的悸痛又再次复发。
他低头喘息,竭力隐忍。
随即无事一般,重新上马。
“往下游去找。”
*
褚清思滚入水中时,因为发生的太过突然,心中对此还尚未做好准备,所以鼻腔及口内都不慎被灌入水。
但当她迅速反应过来后,立即便抽出手中短剑,用力刺入河岸右侧紧实的泥土之中,在听到脚步声将要到河边时,她又把剑从土中拿出,仍自己顺着河水往下游飘去。
直到流至安全地段,复又将短剑插入土层。
耐心地屏息以待。
且距离过远,已经不能简单依据声音有否来确定突厥人离开,故褚清思只能蛰伏在水下,若感到窒息,则扯下腰间所饰的骨笛,将其露出水面来辅佐呼吸。
待气力全部耗尽,精神也难以再支撑自己继续,她才谨慎从水中出来,一手随便抓着河边的草茎,一手将短剑扔上岸。
再动作艰难地爬上河岸,翻身在地,就那么躺卧很久。
待休息足够,头顶列星密布。
褚清思手撑混杂着枯根的草地,支持着身体站起,往自己落入水中的位置走。
她知道若是男子也逃过追杀,一定会最先回来这里。
而那些突厥人既然离开就大概率不会再回来,除非他们没能成功杀死男子,需要用她的尸体来给背后之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