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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之后(115)

作者:舟不归 阅读记录

尺牍是在二月朔所写,距今才仅有半月。

魏通看着素来持重的好友变得惶惶不安,低头叹息:“此事圣人不欲外扬,似乎其中还与太子有关,我虽然在中书行事,但具体也不得而知。”

很快,一男子出现在堂外,遮蔽了大半光线:“与褚公所书的尺牍有关。”

褚白瑜看向堂前:“处危?”

裴居文拱手朝二人致意:“我去褚家寻亮德,但你家中奴僕言及你来了孟通家中,所以我便也来了。”

魏通朝堂上以西伸手,示意男子列席,而后问道:“圣人召见褚公是要询问何事。”

其任左卫中郎将,属十六卫,许多事情皆有他们处置,消息必然多于旁人。

裴居文撑着双膝在案后跪坐,将所知尽数告知:“我也只是从身为金吾卫中郎将的大兄口中知道一二,听闻是褚公写给太子的尺牍不知为何被一名酷吏给拿到,其擅自陈给圣人阅看,随后圣人便命拂之立即赶赴房州。”

褚白瑜却是一叹:“处危,你不该来。”

因为房陵公主的事情,曾将要与韦比丘成昏的裴居文已经被周、张二人所注目。

裴居文不甚在意的一笑:“只要他们想让我死,我来与不来都不重要。”

三人缄默。

随后,褚白瑜欲起身:“我先去找拂之。”

若男子离开洛阳是去房州,那仅用十日就往返于两地,何事要如此迫切。

魏通摇头:“我此前已经去找过,毕竟拂之为秋官侍郎,但他家中那位翁翁说他已经两日未曾归家,起居皆在官署。”

裴居文忽然想起被遗忘的一事,神情凝重的看向对面:“亮德...还有...”

褚白瑜抬起头。

裴居文说:“高游谨在诏狱。”

褚白瑜彻底绝望。

*

洛阳诏狱中,幽暗到不知朔晦。

褚儒背靠高墙,身上的华衣被鲜血所染。

高游谨背着手,看向这位陇西郡公,言语间不见尊敬:“已经两日,褚公还不愿意交代吗?”

褚儒闭上眼,重复陈述着两日以来不变的言辞:“我只是劝谏太子行事要谨慎小心,身为储君,要为万民所思虑,不可自得,不可怠懈;不充诎于富贵,不遑遑于所欲[1],惟有谦虚、勤劳的君子才能得到万民的敬仰,因为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2]。”

老翁睁开眼,儒雅而笑,在此刻重见他年轻时的风华无双:“我绝无要离间太

子之心,也绝无谋逆之意,倘若我的言行触怒君威,那便让我一力承担。”

女皇虽然以问讯之名召见他来洛阳,但却不相见,直接将他幽囚于诏狱,并命有酷吏之名的高游谨来鞠治,他心中就开始明白妇人与太子之间已经出现了问题。

鲁王一家皆死,安成郡主也独自乘车回到长安。

高游谨拿起自己用以解膝骨的匕首:“褚公可知,在我手中的很多人皆是如此自辩的,最后又无一不服罪。”

褚儒移开视线,内心始终都汪然平静:“即使高将军质询百次,即使骨碎身裂,我亦如是答道。”

高游谨看向侍立的甲士,命其将老翁的双膝曝露。

随后便欲走近,弯腰拿匕首去解其膝下的髌骨。

寒意侵入膝骨,而褚儒仍处之泰然的合目如熟寐,岿然不动。

在芒刃即将触及膝盖。

比之更为凛冽的声音徒然响起。

“高将军,慎重。”

刚拷讯完囚徒的男子负手伫立在用以单独幽囚的牢狱外,似乎是在离开经过此地时,无意望见,遂停下劝阻。

大周法度所定,刑不得用于老弱、妇人及妊娠者,但这对酷吏无用。

而女皇命他与高游谨一同鞠狱,所忧心的就是高游谨会如往常那般在房州就擅自加害,然妇人并不想要褚儒的性命,她仅是想要乘势利用此事,通过给老翁治罪来朝太子一脉施加政治压力。

被左迁三载,邀功心切的高游谨愤恨于男子的妄相干涉:“听闻李侍郎与那褚小娘子约为婚姻,即将成秦晋之匹,可依某之见,李侍郎还是另请妻之为好,其父大逆,一旦我让褚公服罪,她及她长兄都将去黄泉相见。”

李闻道停步,缄默听着的同时,眼眸半耷的看向身侧,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某处。

见男子不动容,高游谨的好胜之心欲盛:“据某所知,褚小娘子少时被其父兄害至几近溺毙,她不仅常年大病,还因此身患残疾,注定是短命之人,或许某今日让褚公悔过服罪,还能相助褚小娘子早日从痛苦中解脱,李侍郎当真要阻止?”

及闻至最后。

男子转身,动作利落的伸手拔出左右侍从腰间的长刀,而后刀尖落在地上,被其拖着缓行,迈入牢狱中,举手直指其咽喉,语气清淡:“虽然高将军年长于我,也比我更早得圣人宠信,但高将军要知道,我身为秋官侍郎,几载以来鞠治无数,宗室、权贵皆有死于我剑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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