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小心翼翼地搭上手指,捋着胡须静静诊了好一会儿。
时绫怕得不行,若是男人知道他没病,肯定又得发疯,想到这,他脸白了几分。
偏偏他刚才偷吃了点心,又喝了水,胃里正撑着,一个饱嗝不合时宜地冒了上来。
不过他愣是把这股气硬生生压了回去,脸登时憋红。
男人担忧地看着他,见他脸一会红一会白吓坏了,“怎么回事,这脸怎么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太医也慌啊,诊了半天,迟迟诊不出什么正经毛病。
脉象是快了些,来时宫女说可能是染了风寒,他却并未感出半分风寒之兆。
皇帝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尤其是眼下时绫是这副模样,怒喝:“究竟是何病症!”
太医魂快吓出来了,连忙叩首,“臣……臣一时……看不出端倪……”
“看不出?”男人咬牙切齿,眼底划过一抹森然的杀意。
太医头磕得响亮,“臣愚钝,臣该死!”磕完又小心抬头,道:“不知昨日,公子是否受了惊吓……又或者,吃了什么东西?”
男人一怔。
昨日宴席的菜肴全都过了银针的试毒,更何况他自己也吃了,毫无异状。
至于“受惊”二字……
男人神情有些不自然,瞥了眼时绫脖子上的红印。
察觉到他的注视,时绫愤愤偏过头去。
他轻咳了声,随即站起身走向寝殿角落。
太医见状,连忙扶着膝盖噔噔噔跟了上去。
寝殿角落一片寂静,男人声音压得极低,简单交代了昨夜之事。
太医听完,没有丝毫异色,面上依旧一派镇定。
他也是在宫里浸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不愿得宠还吓病倒的,他倒是头回碰上。
他捋着胡子,道:“依微臣拙见,公子应是吓出了心病。”
“心病?”男人眉头微动,眼角余光不自觉偷瞄床上缩成一团的人影。
时绫方才趁机侧身又面朝墙壁,正竖起耳朵听着。
男人忙问:“如何医治?”
太医神情郑重,“心病难医,需静养为先。待情绪安稳,再辅以宽慰才有望慢慢化解,万万不可再让公子受到惊吓。”
男人沉默了片刻,旋即挥了挥手,“下去吧。”
“喳。”
寝殿门轻轻掩上,脚步声逐渐远去,殿内再次归于安静。
男人缓步走向床边,坐下。
时绫早已将脸深深埋进了被子里,不理他。
看着时绫这副反应,抬手覆上他的头顶,摸了摸。
“昨日,是朕的错。”
丝毫未犹豫,便脱口而出。
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万民跪拜。
执掌山河社稷、生杀予夺的一国之君,今日,却低声下气地坐在榻边,低头给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庶民赔不是。
更荒唐的是——他竟心甘情愿。
心里不但没有半点愤怒,反而只剩惶恐。
怕时绫不再理他,怕本就冷淡疏远的目光,从此再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半分。
怕他躲着自己,日后连半句话都懒得与他说。
“朕太心急了,不该吓你,更不该逼你。”
时绫在被子里动了动,还是没出声。
“朕不会再那样了。”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能不能……给朕一个机会,原谅朕这一回?”
寝殿内一片寂静。
时绫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懒得搭理他。
男人静静望了他一会,想起太医方才所言,叹了口气,揉揉他软软的发丝,“你好好歇着,朕走了,不扰你了。”
寝殿的门轻轻合上,外面只余一声低语:“看好殿外,不许吵到他。”
“奴才遵命。”
时绫没有立马去看,而是屏息凝神听了会,确认殿中真的没有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回头瞄去。
真的走了。
那就是没事了?
而且听男人的话,不会来烦他了?
时绫眼睛亮起,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
虽然没听到自己得了什么“病”,但从男人的反应来看,应该很严重。
太好了。
终于暂时摆脱了这个疯皇帝。
正感叹,殿门传来“叩叩”的轻响。
时绫一惊,忙又缩回被子里,随后听见小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公子,奴才可以进来吗?”
时绫松了口气,“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小德子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快步来到床边跪下,将碗托到他眼前,语气恭敬:
“公子,皇上昨夜就吩咐小厨房煮鸡汤给您补身子,小火煮了一夜了,鲜得很,您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快趁热喝了吧。”
香气扑鼻,时绫舔了舔唇,接过碗。
小德子笑着道:“您还想吃点什么?奴才这就吩咐小厨房给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