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皮狠狠抽了两下,声音沉了些:“你怎的还要带着它?”
时绫低头看了眼葵葵,生气道:“为什么不能带?你难道忍心让它这只这么小的狗独自待在这里吗?”
葵葵似乎听懂了,耳朵一耷,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男人,嘴里还发出一声细软的呜咽。
男人无语凝噎,闭了闭眼。
他一会儿就下旨,把整个皇宫清查个遍,从今往后,连只鸟都别想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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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在太和殿前稳稳停住,男人牵着时绫的手走下,踏上了铺满红毯的台阶,缓缓进入殿内。
殿中早已坐满文武百官名门贵族。
当看见皇上牵着一个怀抱小狗的少年步入殿内时,众人的脸色个个精彩绝伦。
有人手中的酒盏险些滑落,有人频频捋须掩饰神情,还有几位年长的老臣,干脆面色铁青地别过了脸。
皇上不纳妃已是不循祖制,大张旗鼓迎一个男子进宫也就算了,如今还设下这等张灯结彩、与国典齐制的宴仪!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太和殿内,金幔高垂,红绸交错,殿梁之上悬挂着百余盏宫灯,内设仙乐流转、香气缭绕。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分明与成婚无二!
男人牵着时绫一步步登上高台,在龙榻前停住。掌扇宫女早已候在一旁,将两个锦垫铺好,男人拉着时绫坐下。
时绫局促不安地环顾四周,始终没找到谢墨卿的身影。他小声问身旁的男人:“墨卿公子呢?”
男人置若罔闻,接过太监递来的酒杯,举杯向众臣示意。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高台上这荒唐的一幕——他们的天子,竟与一个抱着小狗的少年同坐龙塌。
小狗闻到殿内各种菜肴的香味,呜咽了两声,咂咂嘴,显然是饿了,时绫摸了摸它,对男人道:“它饿了。”
男人黑着脸招招手。
钱守安十分有眼力见地端着碗肉羹来了,时绫接过,轻声哄着将碗放到小狗面前。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几乎炸了锅。
人还未开宴,狗倒先吃上了?!
一位御史终于忍不住从席中起身,拱手不满道:“陛下,这成何体统啊!”
男人眸光一寒,缓缓朝他看去。
殿内登时静下来。
御史目光扫过高台上的少年与他怀中的小狗,咬牙道:“先是带宠畜入殿,又让其抢先用膳。再者,宴设大典规格,他与您同登龙榻……若是写入史书,将来后人如何评说?如何敬您?”
“更何况,陛下至今未曾纳妃,却大张旗鼓迎一男子入宫,微臣只恐天下悠悠之口,难以堵之!”
话音落下,众臣大多低头不语,神色各异。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暗中赞许御史,更有人已准备好顺势上谏。
男人看了时绫一眼。
时绫正低着头,专注地喂着小狗,一勺一勺地舀着碗中的肉羹,对方才御史的话似乎一点不在意。
男人抬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殿下的大臣们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如鲠在喉。御史的一席话皇帝始终未接,神情也没起什么波澜,可越是不动声色,越叫人心里发毛。
也正因皇帝迟迟不言,底下的大臣们以为皇帝心中动摇,气焰反而高了几分。
“臣等斗胆进谏,还望陛下莫为小情小性,误了大局!”
“陛下应早立后以安国基,怎能因一时之好误了社稷!”
“微臣小女妙龄十七,通诗书、晓礼仪,温柔贤淑。”
“微臣之侄女亦有四书五经之才,若得陛下青眼,定不辱宫闱!”
一人接着一人,纷纷起身拱手,借机荐举自家女眷。
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身份不清、礼数不合、无规无矩,难登大雅之堂。
最重要的是,竟是位男子。
而他们家的小女、妹妹、族女,才是真正配得上凤冠霞帔、母仪天下的“天子良配”。
殿内的议论声如同沸水般翻腾,文武百官交头接耳,几乎要将殿顶掀翻。
而高台之上,时绫全然不理会,只俯身细细擦拭着狗嘴边的汤渍。
时绫巴不得下面的人闹得更凶些,这样说不定他就能离开了。
直到最后一个老臣拱手进谏,唾沫星子溅了一地,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天子的反应。
男人懒懒抬眸,目光冷冷扫过台下众臣。
“说完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殿内温度骤降。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谁准你们开口的?朕做什么,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你们是皇帝?还是朕是?”
男人目光落在站在正中的御史,淡道:“你若真忧后人笔伐,便好好写下今日一事。写朕与所爱同宴,百官无语,但又如何,这天下,是朕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