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宫人一个个也抬头望来,眼神里全是惶恐和恳求,像泥巴死死黏住他的脚。
时绫咬了咬唇,望向紧闭的寝殿门,纠结半晌,终还是同意了。解决了他也能睡个安稳觉。
“那……那好吧。”
钱守安感激地红了眼,连声道谢:“谢公子、谢公子!”
小德子和钱守安站在时绫身前,将时绫挡得十分严实,两人哆嗦着小心翼翼推开寝殿门,他们也怕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做奴才的也跑不了。
门扇开的一瞬,混着血腥与檀香的凉气扑面而来。
寝殿内同样一片狼藉。砸碎的屏风歪倒在地,断裂的瓷器碎片散落四周,血迹沿着地砖蜿蜒。
时绫透过小德子和钱守安肩膀之间的缝隙看去,这一眼,把他魂都吓飞出来了。
男人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如雪眼睛却阴狠猩红,龙袍撕裂开几道长口,左边的袖子推到了肩膀上,手臂上血肉模糊,密密麻麻的长口子不断淌着血,顺着指节滴落在地。右手攥着一柄短匕首,血顺着刀锋滑下。
浑身都透着暴戾扭曲病态的压迫感,像一头濒临崩溃的猛兽,随时可能失控撕咬上来。
男人失血太多,眼前阵阵发黑,有些站不稳,却仍旧撑着。
听到开门声瞥了一眼,没细看,只看到似乎是两个太监,立马声嘶力竭怒喝:“滚!!!”
时绫:“……”
滚就滚!
以为他愿意在这待吗!
时绫气哼哼地抱着小狗转身就要走,然而腿还没迈,钱守安和小德子便跑去拦在他前面。
钱守安结巴道:“公子误会了,皇上,是、是让奴才们滚!”
小德子也急急补了一句:“对对对!不是说您!”
随着两人闪开,时绫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殿内。
男人神情一滞。
浅蓝衣衫,身形单薄瘦削,局促地缩着肩,似乎在想着怎么绕开两个太监出去。眼睛里写满了惊惧惶恐和抵触,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小狗抖得厉害,被纤细白皙的手慢慢抚摸着。
男人手一松,握着的匕首蓦地从掌心滑落,重重砸在地上,“哐当”一声。
他垂下眼,脚步微动,突然嫌它碍眼,将那染血的匕首一脚踢到殿角。
殿内一时间死寂,时绫站在原地和男人隔着空气静静对视,谁都没出声。
良久,还是男人先有了动作。
他微微喘着气坐在床榻上,额角的冷汗往下滴,左臂的伤口大张着,脸上毫无血色。
钱守安见皇帝情绪明显稳定了下来,立马机灵地开门招了招手,把外头几个吓得六神无主的太医唤了回来。
几个太医战战兢兢进了殿,小心翼翼上前。
男人抬了抬下巴,太医们如蒙大赦,连忙跪下检查伤势,取出纱布药物。
这回,男人既没骂人也没踹人,靠着床栏闭目养神,一语不发。
时绫见此情形,拖了把勉强还能坐的椅子走到殿内一角坐下,眼皮都不抬,安安静静地和狗玩。
他完全不在意男人的伤势如何,也不打算多看男人一眼。
小狗蜷在膝上,耳朵因为害怕轻轻抖着,时绫弯着指节在它头顶挠了挠,狗尾巴摇了两下。
半晌,太医们胆战心惊地包扎完毕,逃命般退了出去,一刻也不敢多停留。钱守安和小德子对视一眼,也识趣地随太医一起退下,轻轻带上了殿门。
寝殿只剩下他们两人,一静一动。
男人左臂已经缠上厚厚的布条,倚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盯着对面角落,眉目阴沉,眼神幽深,像一潭死水死死凝在时绫身上。
时绫自顾自玩着,眼睫垂着,漠然无声,仿佛殿中根本没有别人存在。
一眼不抬、一句不说,叫男人心里猛地堵住一口气,气到要爆炸。
看着时绫把狗抱起来,用脸蹭了蹭,随后像哄孩童般轻轻摇着,哄狗睡觉。
男人嘴角抽了抽。
他在他眼里,甚至还不如一只破狗让他在意。
男人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了,道:
“朕受伤了,你连一句话都不说?”
时绫头也不抬,“不是你自己弄得吗?”
“……”
他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好半晌才硬拗出一句:“给朕也抱抱。”
时绫脑海里浮现出他方才扭曲疯癫的模样,平静干脆地拒绝:“不行。”
“在朕宫里的,就是朕的,连天下都是朕的,你说不行就不行?”
见时绫不理会,他又冷声威胁:“你要是不给朕,朕现在就命人将它扔出宫去。”
无耻至极!
时绫清楚男人真能做的出来,小狗还这么小,若是被别的凶兽叼走,连个骨头都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