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又看回谢墨卿,“只怕老爷失望,而且咱做下人的也难回话不是?”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只不过披着客气的皮。
谢墨卿与白面男人对视半晌,妥协了。
“既然贵主人如此盛情,在下便去弹奏一曲。”他语气沉静,转而看向身后之人,眼神略略柔和,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没成想白面男人听完,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拦在时绫面前。
“且慢!既然二位是好友,何不一同前去?我家老爷最爱热闹。”
他说着,竟要伸手去拉时绫的衣袖。
谢墨卿眼疾手快拉着时绫躲开了,声音陡然冷了下来:“阁下这是何意?”
白面男人不慌不忙地收回手,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语气比方才更柔:“公子莫恼,小的只是想着,小公子眉目生得这样好看,气质干净,公子弹琴,这位小公子站在旁,多赏心悦目啊!”
谢墨卿眉目沉了几分,冷冷道:“小友体弱,现在日头正毒辣,经不起折腾,你家老爷若真爱才,便不该强人所难。”
白面男人笑着摇头,语气缓慢却分外压人:“唉,公子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家老爷可是头回在这穷苦之地里停马,难得一回雅兴,肯定是要锦上添花,好上加好才对。”
他说着,漫不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那静立林荫的马车。
“再说了,我家老爷的性子,喜怒可不定,一旦不悦,怕是一百曲琴,也不能了事。”
谢墨卿闻言,眉心微拢,微微侧头。
林荫深处,一点寒光乍现,隐隐可见有佩刀之人静立。
第111章
谢墨卿目光微敛, 将琴紧紧抱在臂弯,另一只手牵住时绫,瞥着白面男人, 嗓音清冷:“走吧。”
白面男人得了回应,嘴角笑意更甚,转身在前头引路,“好嘞!两位公子这边请。”
浅水潺潺,阳光照下来, 水面泛着淡淡的波光。谢墨卿垂头看了看时绫单薄的布鞋,又扫了一眼清透的溪水。
片刻后,谢墨卿将怀中的琴与时绫拿着的湿衣袍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后朝他柔声道:“失礼了。”
说罢, 谢墨卿俯身将时绫打横抱起。
时绫措不及防,微微一惊, 本能地环住了谢墨卿的脖颈。
谢墨卿步伐极稳地踏入溪水, 溪水没过他的靴面,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冰凉。
他小心抱着怀中人, 一步步稳稳走到对岸, 将时绫放下后又折返取回琴和衣袍。
白面男人立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嘴角勾着, 眼里闪着精光, 他笑嘻嘻地迎上来, 语气似打趣又似真意:“哈哈哈, 公子当真是体贴入微怜香惜玉啊!”
谢墨卿重新牵起时绫的手,语气疏离:“在下只是不愿小友沾湿鞋袜。”
白面男人佝偻着腰,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随着距离那队人马越来越近, 时绫也越发害怕。
侍从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个个面色严肃冷峻,眼神锐利如刀。
马车前坐着的车夫见他们走近,竟“铮”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寒光刺得时绫闭了闭眼。
白面男人略一抬手,队伍中立即走出两个身材魁梧的侍从,像两座小山般挡在他们面前。
接着,白面男人连忙赔笑解释:“两位公子莫怕,就是例行检查,看看身上可带了什么利器。”
时绫感觉到谢墨卿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一转头,对上他安抚的眼神,这才稍稍定了定心。他抿紧唇,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侍从不由分说夺过他手中洗净的衣袍,粗暴地抖开翻检。布料上的水珠飞溅,尽管有几滴落在额头,他也不敢抬手去擦。
侍卫又拽过他的衣袖,抖他的衣摆,甚至绕着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确认没有异样后,侍从将湿漉漉的衣袍胡乱塞回他怀里。
一旁的谢墨卿也接受了同样的检查,连他珍视的古琴都被侍从翻来覆去查验了好几遍。琴弦被拨弄得发出几声杂音,谢墨卿的眉头紧拧着。
检查完毕,两个侍从退到一旁。马车前的车夫这才收剑入鞘,朝白面男人点了点头。
白面男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公子随我来。”
白面男人领着他们来到马车旁,马车帘幕紧闭,里面静得出奇,侍从拿了两个竹编垫子铺在了地上。
白面男人弓着腰,小心翼翼靠近马车,声音压得极低:“老爷,琴师来了。”
马车内依然寂静无声,无人回应,但白面男人却像得到了什么指示似的,立即转身对谢墨卿道:“公子请奏。”
谢墨卿神色如常,从容地在竹垫上盘膝而坐,将古琴置于腿上,时绫紧挨着谢墨卿也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