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听到傅总的回应。
梁思关上门的那一刻,最后看见的是男人凝眸望向窗外的侧影。
依然像往日那样淡漠、冷峻。
和难以捉摸。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准备收拾下班的梁思捻了捻掌心渗出的薄汗,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六月一开始,傅总就出差去了光海,处理手头掌控的另一间大型集团的事务,直到昨天才返回京珠。
林秘书没有一道回来,她需要留在光海随时跟进富安的事。
梁思因此暂时代替了林秘书的角色。
对他而言,这既是在傅总面前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也是一次结局未知的挑战。
因为梁思觉得,在入职至今的两个月里,自己对这位顶头上司的印象,一直在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好像始终不够了解这个离自己非常遥远的老板。
他常常猜错傅总的想法与决定。
比如,最初他觉得傅总虽然看上去冷心冷情,难以接近,但显然是爱兰先生的,才会任由那间简约冷调的豪宅被另一种风格迥异的色彩入侵,才会在繁忙之中抽空叮嘱他去送玫瑰花和生日蛋糕。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那不是爱,是上位者摆弄于股掌之间的纵容和惩戒。
所以在得知兰先生搬走的那一刻,梁思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下意识地为对方感到忧虑。
以傅总的性格,一定会生气的。
可当他恪尽职守地把这件事转告给林秘书后,以为会收获老板的怒火,真正收到的指令却像阵和风细雨。
不要再惊动兰先生,要弄清楚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被收拾了一部分的房子维持原样,别让保洁带走任何东西,什么也不准丢……
仿佛那栋如今过分安静的房子,仍在无声地等待曾经的主人回来,令一切恢复如初。
所以,在更符合傅总作风的纵容和惩戒之外,也存在着这样的人似乎不可能给出的爱吗?
在京影默默关注兰先生动态的那几天,梁思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每当视野里出现那道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身影,每当他意外瞥见旁人悄悄投过去的着迷目光,每当他想起生日那晚和兰先生在医院的短暂交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越来越趋向于肯定。
梁思想,毕竟是与兰先生朝夕相处,又被他热烈追逐,日日见到那双明媚多情的眼睛,哪怕是再冷心冷情的人,都不可能毫不动心。
可这种推断又很快被打破了。
林秘书告诉他,以后不必再关注兰先生的一举一动,也不要私下接触对方。
而傅总在光海待了快二十天,期间没有为搬走的兰先生回过一次京珠,没有去见过他一面,直到前两天JA总部的高管从法国过来,才为此专程回来,赶在台风停航前抵达了京珠。
兰先生与那套仍散落着保洁袋的空置豪宅,就像两粒微小的石子落入湖面,没能在傅总的心里掀起超过一瞬的波澜。
一瞬已过,他们被彻底遗忘了。
从昨天在机场接到傅总,再到今天因台风提早下班,梁思跟在他身边忙了一整天工作,也默默观察了一整天,终于能暂时得出这个结论。
傅总冷酷、锐利,野心勃勃、雷厉风行,是天生的财阀和商业家,眼中只有未竟事业与宏伟愿景。
他不爱兰先生。
他不会爱任何人。
黄昏被风吹熄,夜色浸染城市,豆大的雨点打湿了街上匆匆跑过的行人。
台风圈越来越近,将于清晨正式登陆京珠,雨已经下了起来。
在风声呼啸的雨夜,傅呈钧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大楼的人。
他效率极高地处理完了JA从月初至今堆积的所有文件,合上电脑,离开办公室。
电梯抵达负一层,司机躬身打开车门。
豪车驶出地库,穿过灯火阑珊的街景,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行。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沉稳、规律、秩序井然。
车后座里的男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按了按眉心,阖眼养神。
耳畔萦绕着雨滴拍打玻璃窗的噪音,潮湿又沉闷。
他忽地问:“还要多久到家?”
司机语气恭敬:“傅总,还需要六分钟左右,今天的视野不是很好,会比平时慢一些。”
六分钟后,轿车在雨帘里停稳,司机先下来,正要撑开伞绕到后门处接人,男人却没有等他,兀自下了车。
雨水倏然打湿了大衣边角,在风中掠起一阵行色匆匆的倦意。
他走进一片漆黑的屋子,顺手打开灯,目光落在似乎有些改变的客厅陈设上,微微一怔,来不及多想,径直走向卧室。
卧室也黑着灯。
落在门边开关处的指尖终于有几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