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力很快被调到了最小一档,噪音顿时减弱许多。
他笑着问:“困了?”
差点睡着的人立刻睁大了眼睛,否认道:“没有!”
像是怕单纯的否认不够有力,兰又嘉想了想,很笃定地反问:“我本来就在梦里,怎么会困?”
男人就笑:“怎么不会?”
“因为我已经睡着了,怎么可能在梦里又睡着?……”
说着,兰又嘉话音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身边人抢了先。
“要是在梦里又睡着了,还会不会再做梦?”
兰又嘉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不知道,但我希望会。”
“为什么?”
“因为说不定又可以梦到你。”
“……”男人像是笑了,又像是在叹息,“已经有一个梦了,还不够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忧悒。
雨水般潮湿绵延的忧悒。
“对不起。”兰又嘉很快小声认错,“我不是故意要缠着你的。”
“只是……有些时候,我真的很想见你。”
“也许我的潜意识,都比我更早发现这一点。”
比如,当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忍着痛苦接受无望的治疗时,就会在无意识的漫步游荡中,走到了很久没去的诊所楼下,因为那里有一个曾治疗了他许多年的心理医生。
比如,当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奢望下一份爱情时,就会不自觉地抬头望向钢琴教室里透明的空气,因为除了专心弹琴的学生,和随时准备教学的老师,那里原本该有另一个正含笑聆听的人。
比如,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有了很好的恋人,却还会频频想起另一个不在身边的人时……
就做了这个亦真亦幻的美梦。
他分明早就决定放下,也的确放下那个人了。
可那场流光溢彩的夏夜烟花、那份字字动人的广告案,竟始终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他都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为什么还会想起昔日爱过的人?
兰又嘉找不到答案。
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在所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刻里,他总是会想,如果能有一个人,告诉他该怎么做就好了。
那个曾陪伴他走过最灰暗岁月的人,一定能给他答案。
习惯和记忆,远比感情隽永难平。
可这一次,兰又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问。
因为这是一个很美的梦。
因为梦里的对方,仍是令年少时的他怦然心动的样子。
那些被视作错误的、不该宣之于口的心动。
他不想用后来的爱情打碎这个美梦。
所以,最后,他只说:“能在梦里见到你,真好。”
是啊,真好。
宋见风看着那双渐渐被朦胧困意席卷的美丽眼睛,忽然之间,竟找不到任何一句可以回应的话。
他同样喜欢这个梦。
这个不属于他的美梦。
于是,他没有再说话。
没有再打扰对方即将拥有的下一个梦。
坐在这间美丽沉静的老房子里,兰又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旧式衬衣与西裤,睡颜安谧,侧身蜷在宽大的沙发上,像一场被时光遗忘的旧梦。
始终守在一旁的男人俯身替他盖好了轻盈温暖的毯子。
只是在起身离开时,脚步有片刻的迟滞。
几秒钟后,男人垂眸注视着眼前不知去了哪个梦里的人,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动作很轻,轻得只有他能察觉。
不像是在哄小孩。
更像在哄即将分别的恋人。
接着,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这栋老洋房的出口。
梦结束了。
剩下的是一团乱麻的现实。
宋见风心里那份按受欢迎度排序的来电名单上,又有了那个毫无疑问的、最不想面对的倒数第一名。
……不如他先把老傅拉黑一段时间?
男人这样想着,脸上掠过一丝自嘲似的笑意,放轻动作拧开了门把手。
屋外靡靡的雨声霎时挤进门缝。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凝,闪过一缕措手不及的惊讶。
——差点忘了,他头一个要面对的,还不是远在外地的傅呈钧。
也不是先前目睹他带走兰又嘉的剧组成员们。
是此刻就在眼前的这个人。
有些昏暗的天光笼罩下,刚从屋里出来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被当场抓包的忐忑尴尬。
他反手关上了门,直视着面前那双年轻气盛、蕴着浓重暗色的漆黑眼睛,扬了扬唇角,一如平常那样散漫轻佻。
“杵在这儿吓我一跳——在躲雨?还是找我有事?”
他主动打了个招呼,旋即笑着喊出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