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
小心去扯青年的衣袖,他问,恍若虔诚朝拜的信徒,卑微祈求神明垂怜:“我替伯父伯母报了仇,你有爱我多一点点吗?”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刀就在手边。
仿佛根本不懂什么叫妥协什么叫权宜之计,简青淡淡望了眼窗外,转身便走。
意料之中地,背后劲风袭来。
下一秒,远处,伏于高台的贺临风扣动扳机:
“砰——哗啦”
双层玻璃碎裂,炸开殷红四溢。
第82章 爱。
血。
大股大股的血。
子弹明明没有打中要害, 仅是嵌进路骁肩膀,鲜血却像一场急雨,啪嗒啪嗒, 迅速在地面聚成水洼。
餐刀反握, 切开那只用来弹琴写歌的手掌。
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整齐,足以佐证少年的果决, 脸色迅速灰败,他身体摇晃,迅速朝下栽倒。
如果不是为了“真相”,简青根本没可能被路骁挟持,更别提闹到开枪狙击的地步。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
出口近在咫尺, 简青停顿两秒, 回头, 在被月光照亮的休息室里寻找药箱。
路骁便笑。
沙哑的,音调越来越高。
他似乎高兴极了,眸子前所未有的晶亮, 即使牵动伤口,狼狈地咳出眼泪, 也没能阻止他快乐。
“我不会伤害你,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喘息着, 路骁喃喃, “简青, 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逃。”
现代社会, 到处都是监控,哪怕他能逃出这座公馆,难道还能逃出北江?
所以,从刀尖捅进谭开霁心脏的那一刻起, 他就替自己选好了结局。
“脱罪有什么意思?”如同被鲜血蛊惑,路骁着迷贴近洇透地毯的殷红,“很多时候,活着还不如去死。”
贺临风枪法卓绝,窗户并未完全破损,细密裂纹似蛛网爬满玻璃,最中|央是个圆圆的弹孔,屋子里依然暖和。
简青半蹲着打开医药箱,拿出纱布,没理会路骁的疯话。
门锁已经被打开,静下心来,他甚至能隐隐听到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谁料原本虚弱至极的少年却忽然弹起,银光闪动,死死将他按住。
铁锈味萦绕,这绝境之中的反扑仿佛压上了整条生命般沉重,以至于简青没能第一时间挣脱。
最重要的是,路骁快死了。
——武器没有伤害“人质”,而是凶狠割破“绑匪”的喉咙。
温热的液体溅了简青满身。
一滴血受重力牵引,顺着睫毛缓缓坠落,藏于最深处的梦魇被勾起,他瞳孔紧缩,呼吸陡然急促。
“我知道,咳,知道我没机会了,”断断续续地,少年伏在他耳侧,“我一看见那个人就知道。”
“可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话音混杂进空气,像歪倒翻涌的可乐,又像呼啸吹过地狱的风。
“简青,我想被你发现。”
“想,想成为你的家人。”
“……我要你永远记住。”
“记住路骁。”记住最真实的路骁。
伴着细若蚊呐的呓语,压在简青胸口的分量渐渐沉重,血液喷涌而出,汇成湖泊,浅浅地将他淹没。
简青嗅到死亡的味道。
和除夕那晚一样,寒冷,腐朽,但他早已不是当年无助哭泣的孩童,平静到近乎残酷地,简青问:“玫瑰。”那束凭空出现在走廊的玫瑰。
“是你吗?”
没有回应。
紧紧缠着他的少年松了手。
下巴搁在简青颈侧,忽略四周的狼藉和少年惨白的皮肤,这大概像一个热情到把人扑倒的熊抱。
从动脉破裂到死亡,最短不过两分钟,急切地,房门被砰砰撞开,有人慌张,有人沉着,各式各样的声音交织,却都隔着层厚厚的膜,简青出神地望着天花板,那里一片雪白,干净得有些空洞。
原著中的“男三”是割腕自杀。
现在这个被他干预的结局,似乎也没有变得更好。
“简青?”
“简青!”
双耳阵阵嗡鸣,简青烦躁地闭眼,试图去勾勒那些锁进衣柜抽屉里的药,疲倦得想立刻吞下它。
爱。
如果爱是这么痛苦的东西,他宁愿抛弃对世界的敏锐,永远也不要感知它。
没关系。
没关系。简青想,至少在今晚,他是受害者,他又一次成了受害者,他不用强迫自己像救曲桃时那样,亲手捂住皮开肉绽的喉咙。
“下、下雪了?”警车里,一无所知的符莹愣愣。
这雪来得太急太突兀,引来北风咆哮,粗暴地将冬青吹断了枝,毫无美感,灾难似的笼罩住整片天空。
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脑海里蔫耷耷的系统蠢蠢欲动。
【世界屏障在松动。】语调充满怜悯,机械音“大发慈悲”替她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