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亮柔和,是魂渊看不到的清辉万里,映照着远山苍茫,风烟俱净。
不知怎的,心中的闷气忽然就散了几分。
……今日那场台风过后,不知道那些被卷走的蜃族有没有借机逃走,若有最好不过,江陈秋应当会去接应,只是若有魔族也落在附近……他一人恐怕不太好处理。
这般想着,戚清摸了摸怀中的传讯符。
毫无动静。
他叹了口气,将传讯符收回去,估摸着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终于转身往回走。
一回眸,余光忽地瞥见一抹白影遥遥立于月下。
妙筝不知已隐在一旁看了多久,见他察觉,也不闪躲,足尖轻点间已落在他面前。
两相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
戚清暗自思忖,白日里师兄曾提过,此番联盟围剿,是妙筝主动代表丹宗前来擒拿岳寂,如今闻老已死,岳寂却被他堂而皇之带入了大营……
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定了定神,率先打破沉默:“……妙筝仙子,这么晚还未歇息?”
“戚道友不也没睡?”妙筝声音清冷,用的是男声。
问题被抛回来,戚清没急着接,只朝院中偏了偏头,道:“进去坐坐?”
“不必。”妙筝冷冷扫了眼院落:“你明知道我不想看见你徒弟。”
戚清心下苦笑,何止是他,此刻自己也不想看见那个混账东西。
既然没能达成共识,他想了想,从纳戒里取出一个锦盒,轻声道:“抱歉,先前在秘境里答应你的伴生莲叶和莲子,一直没来得及给出,还有你祖父的事情……节哀。”
妙筝静默片刻,并未伸手,淡淡道:“已经过去了。”
这话让戚清心里微动——这是还有转圜的意思?
妙筝却转过身,道:“今夜前来,只为告诉你一句话。”
“秘境之中,生死有命,此乃天理,我不会怪你们。”月光下,他的背影格外孤绝:“但你要明白,血债血偿亦是天理。”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戚清只好默默收回锦盒,妙筝肯单独来见,想必不愿将事情闹大,更不会留下实证——尽管岳寂身怀火莲之事,早已在魔族身份暴露后就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眼下岳寂重伤未愈,他孤木难支,贸然对上其他人定左右支绌。
无论如何,妙筝此举,已经算留了三分余地。
戚清暗叹一声,继续往回走,没几步就见廊下阴影处立着一道熟悉的黑影。
他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随后想起这是岳寂,又定了定神,立刻板起脸道:“你出来作甚?”
黑影发出了岳寂的声音:“师父迟迟不归,我来看看。”
那影子往前面走了一步,整个人黑糊糊的,面容模糊不清,大晚上乍然一见,委实令人有些惊悚。
自坦白身份后,岳寂再未以这般形态出现在他面前,顶多偶尔探出几缕黑雾撒娇。
戚清别开了视线,道:“妙筝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不惧他。”
岳寂逼近一步,黑糊糊的影子如活物般罩在戚清头顶,几乎要把他整个吞噬:“秘境中生死自负,我无愧于心。他要报仇,我奉陪到底。”
“奉陪?”戚清冷笑道:“就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滚回去歇着,别让我说第二遍。”
黑影纹丝不动:“师父跟我一道回去。”
冰凉的黑雾缠上戚清手腕,大有他不答应就不肯走的架势。
“得寸进尺是吧?”戚清眸色一凉,“你再纠缠,我马上就离开联盟。”
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东窗事发后又来撒娇卖痴,死缠烂打,真当他是个没有火气的泥人?
“……师父。”黑影委委屈屈地唤道。
“别叫我。”
戚清甩开缠绕的黑雾,看着那团影子蔫头耷脑的模样,相当冷酷地走了。
回到院中,他目的明确地直奔隔壁厢房,落闩、熄灯、躺下,一气呵成。
正要入睡,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
差点忘了,这混账从小就爱半夜爬床!
戚清连布了三重结界,又叠加了示警阵法,确保足够坚固,这才安心躺回了榻上。
一夜好梦……才怪。
睡到半夜,戚清莫名感觉脚踝被人握了一下。
他下意识踢开,翻了个身,却翻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迷迷糊糊地想:岳寂刚才不是在床尾吗?
不对。
想到这里,戚清突然一个激灵——等等!他明明设了阵法,这崽子是怎么进来的?!
青年怀着满腔怒火猛地坐起,等看清面前情况,瞬间僵住了。
床尾坐着一个岳寂,手里把玩着他设阵的灵石;身前还躺着一个岳寂,正一下一下地玩着他的头发,抬起眼时满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