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她都认了。她神色肃穆地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对镇纸,将平面图铺开,铺上透明纸张,在两角压上镇纸……
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不徐不疾,就像一种仪式。
黄礼林打开冰箱门,取出红酒和两个酒杯,各倒三分之一。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夏明说:“来,咱们庆祝一下。”
夏明接过酒杯,与他碰杯,浅啜一口。动作倒是挺配合,但神色意兴阑珊。
黄礼林不解:“怎么了,物资采购权拿回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太容易了。”
“病得不轻呀。”黄礼林不搭理他,一饮而尽,想着再倒一杯,被夏明一手按住了。
“舅舅,你的身体。”
“少扫兴啊,让我高兴高兴。”黄礼林推开他的手,豪气大发,“从此我想买谁的就买谁的,想用什么价格买就用什么价格买。太爽了,这脖子卡了十几年,终于自由了。”
“我不想扫你的兴,但是你高兴得确实太早了。”
“哪儿早了?”
“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太容易了吗?”
黄礼林哎哟一声:“我就说你病得不轻,容易还不好嘛,非得搞得千辛万苦呀。”
“今天的会议,就像是天字号和董事长联手,将汪明宇揍了一顿。”
黄礼林回想一下说:“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董事长让步让得太快了。”
“他不是让步,这是他的主动选择。看起来我们主动攻击,其实是被他牵着鼻子,配合他演了一场戏而已。他利用我们敲打了汪明宇。”顿了顿,夏明又说,“汪明宇利用物资采购权盘剥天字号,他用我们敲打他。
我们桃源村项目偷工减料,波及整个集团,他到现在都没有处罚我们,你觉得合理吗?”
“你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会儿吗?”黄礼林顿时觉得红酒不香了,将酒瓶塞回冰箱里。
夏明失笑:“行,那你高兴一会儿,晚点我再说。”转身要走。
“哎,你说你这人,故意折腾人呢,都说到这份上,我也高兴不起来了。干脆点,一口气说完。”黄礼林说,“你觉得董事长会怎么收拾咱们?”
“我怎么知道?但是,肯定是个大招,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那咱们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黄礼林瞪他一眼:“说的全是废话,你还不如让我先高兴一会儿。”
“那你先高兴着。”夏明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去看看他们美术馆标书做得怎么样了。”
“有啥好看的,就天成、天和、天同、天正那四个废柴,咱们吹口气就能吊打。”
“我看看,调整一下报价。桃源村项目这么一闹,咱们不亏已经算好的,得从其他项目找补点。”
“去吧去吧。”黄礼林挥挥手,在椅子上坐下,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瘫成一坨肉。夏明说的,他其实也有感觉,毕竟他也是沉浮商界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要是这点敏锐性都没有,早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但他太高兴了,便忽略了事情的反常。还有一个原因,他跟赵显坤、汪明宇他们太熟了。老话说,近则狎。太熟了就容易忽略,忽略相交的分寸,忽略对方的情绪。换句话说,在他的心理感受上,赵显坤首先是个熟人,然后才是集团董事长。所以,就算他也认为赵显坤会放大招收拾自己,但他并不害怕,他不相信赵显坤下得了狠手,也不相信赵显坤会一点旧情都不念。
当黄礼林思索着赵显坤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在集团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一场与他有关的讨论也在进行着。经过一段时间的情绪消化,汪明宇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了,语气也是平静的:“董事长,我刚才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水泥厂80%的业务来自集团内部,下放物资权,那就是断它的活路呀。”
“这不是断活路,这是断奶。”赵显坤说,“当初刚建厂的时候,它的效益也是不错的,为什么十年过去,反而退步了?有人供它奶,它当然就不会自己去找饭吃了。水泥厂必须得断奶,不断奶,它永远起不来。”
“那也得有个过程不是,一下子砍了它80%的收入,它怎么活呀?”
“怎么活,那得看你了。”赵显坤看着汪明宇,眼神有点严厉,“水泥厂也是你直管,它出现这种经营状况,你是有责任的。”
汪明宇识趣地认了错:“我知道,这些年我光顾着抓工程,对水泥厂疏于管理了。接下来,我会对它进行全面整改。”
毕竟是公司二把手,管理的总承包公司营收占集团全年营收50%以上,赵显坤刚才已经在水泥听证会上敲打过他了,现在不愿意太下他的面子,免得生出怨气。他拍拍汪明宇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我相信你很快会重新盘活水泥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