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展素退后半步,低声道:“陛下明察。臣斗胆进言一句。将军再忠诚,也不能过强;再稳,也不可无控。若不适时敲打,必将酿成后患。”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重,说完他就后悔了,还好叶昭杨没有疑心。
叶昭杨挥了挥手,展素便暗暗呼出一口气,缓步退入暗影之中,如一缕无形寒风,重新隐去声息。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溜溜溜!
结果只溜了片晌,便又听到叶昭杨喊道:“给寡人回来!”
——得,还得加班。
展素不敢抱怨,眉间不显,转身复入。
女帝仍坐在案前,姿态稳如山水未动。只是与方才不同,她手中已经展开了一张名册,眉宇间染上凌厉。
“展素。”
展素躬身:“臣在。”
“替寡人传一封密令。”
叶昭杨将狼毫笔搁回笔架,这才抬眸,眸色如水,却无半点温度:
“沈靖州若真无辜,他也是寡人的大将军,那他挨几下板子,也能顶得住。若不是无辜,那些伤痛,也不过是应得的惩戒。”
“传天牢戒司,今夜开始,对沈靖州施以刑罚。不许打残,不许致死,但务必让他开口,承认自己所有的所作所为。”
展素眉眼微垂,沉声应道:“遵命。”
叶昭杨合上名册,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还有。”
“传令封锁京外三座兵营,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兵、调粮、调防,违令者,立斩不赦。沈靖州旧部之中,军衔在四品以上者,明日入京问话,理由是......协查兵械案。”
——陛下,这是动了杀心?
展素愣了愣,皇帝都如此了,大将军还不跳反吗?那个叫做Nec的玩家,真的这么能忍?
“让人放出消息。说沈靖州在宫宴之中下毒,意图行刺寡人,幸而寡人察觉及时,未曾出事。先
不需定罪,但要传得广、传得响,要朝上人尽皆知”
她冷冷一笑,眼底寒光乍现,
“不是为了震慑沈靖州,而是为了看看谁先跟着传话。谁慌了,谁站错了,谁藏不住了。”
展素垂首抱拳:“是。”
当夜,命令陆续传出,密件快马送往天牢,封令接连送达京外兵营。
有人说大将军早怀不臣之心,有人说是因皇帝削其兵权在即,他先发制人;更有甚者称,宫中毒案与户部大火本为一体,全由沈靖州一人操控,意在清君侧。
——沈靖州要反。
而女帝早已知悉。
从今晚起,朝中再无“北疆战神”,只有一个带着沉重嫌疑的阶下之囚。
......
天牢,东司刑院。
阴湿幽寒,铁锁生锈,石壁渗水。黑暗仿佛化作有形之物,如墨如雾,终年不散。
这是大宣最深的地牢,关押者皆是重犯。
可以说,这里是整座皇城最阴冷、最安静的地方。
三丈厚墙,铁皮封顶,日光永不见天。血与湿腐的味道在空气中积淀多年,早已渗进砖石之间。
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里太久——除了拷问者。
沈靖州被送进来的时候,四肢被缚,左肩旧伤未愈,步伐却仍然沉稳。
他进门不语,连看都不看周围那些提刑戒吏一眼。
“将军到了。”
值司的老狱头低声通禀。
角落里,一名穿着玄甲的老者走出,他是天牢戒司最为严苛的“审官”,姓鲁,人送外号“鲁大师”。
他不问罪名,也不问来由,只认令牌。今日密令金印盖首,来自御书房,内容简明:
——不伤命,不打残,但必须开口。
第177章 天牢
朝堂风起,两日过去,风声愈紧。
关于沈靖州“宫宴行刺”的传闻,已在朝中不胫而走。传言版本五花八门,但核心只有一个:“那位镇北大将军,在宫中动了手。”
而今上早朝,是宫宴之后的首次群臣聚议。
辰时刚至,金銮殿钟鼓敲响,朝臣肃立两列,衣冠齐整。
气氛,明显异样。
往日朝会上,总有几位尚书官随便低声耳语、交流章奏,今早却分外寂静。连顾延清这等惯常自持的老臣,此刻都神色凝重,仿佛一举一动都需谨慎掂量。
众臣都很有默契。
金銮殿内,御座之上,女帝身着玄底鎏金朝服,龙冠之下,一双眼冷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没有赘言,直入主题。
“距寡人于宫宴昏厥之事,两日已过。寡人知道,这两日你们等的心焦,但寡人身有不适,只得休养,让诸位爱卿久等了。”
众臣赶紧七嘴八舌道“臣惶恐”、“陛下无碍就好”。
“太医院初步诊断,确系异香掺毒所致。”叶昭杨继续说,“目前尚未查出毒源,但寡人心有所疑——这宫墙之中,本应是大宣最安全之地,如今却频频出事。寡人昨夜入梦,却频频惊醒,恐也是为着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