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如坐针毡之际,远处传来脚步声。
只见一男子嗑着瓜子走近,目光懒懒掠过众人,漫不经心道:“新来的?”
他长的格外秀气,长发半束在身后,眼角耷拉着,气势却很足。
老鸨没有流露出不耐,反而半喜半嗔地责怪他:“哎呦,龄仙,不好好练你的华灯舞,跑这儿瞧热闹作甚?”
叫龄仙的“呸”的朝窗外吐出瓜子壳,翻了个白眼:“不练不练,我闭眼都能跳了。”
“好好好……”老鸨悻悻点头,此时,有个小厮跑来她身边耳语几句,她吩咐龄仙道:“有贵客来,我先去招待,你有空啊,就提点提点新来的,让他知道些惊鸿里的规矩!”
话毕,她就面带喜色地“噔噔噔”下楼了。
季月槐友善地朝龄仙微笑,心里颇忐忑不安,生怕他要自己唱一首。
“看我作甚?”龄仙不耐烦道:“我懒得指点你,你爱干嘛干嘛,知不知道?”
季月槐求之不得,乖乖点头。
龄仙翘起二郎腿,悠哉地嗑完瓜子,又摸出了核桃来吃,可惜壳儿太硬了,自己劲小开不了。
季月槐主动请缨:“让我来试试?”
龄仙勾勾手指:“快点儿的。”
于是,季月槐一口气开了十几枚核桃,堆在四仙桌上,全部推到龄仙面前。
“不够就说,我再给你开。”
龄仙上下打量他一眼,道:“看不出嘛,力气还蛮大的,去做做苦工也比来这儿好啊。”
季月槐顺着他话说:“这里能多挣些银子,日子还舒服些,有吃有穿的,多好啊。”
“好个屁!”龄仙剥了个核桃,吃完果肉,推开窗子,“咚”的扔到了窗外。
接连几个“咚咚咚”后,季月槐拖着腮,笑眯眯地出声:“看你吃的好香呀,给我尝俩呗,可以吗?”
龄仙大方地给了他一捧。
季月槐边吃核桃,边与他攀谈:“你今晚忙不忙呀,我去倒杯茶给你,要不要?”
龄仙点头,接过茶盏后,应付地摇摇头:“今夜不忙,但明儿要忙,后天也要忙,命苦哦。”
“跳那什么灯舞,是不是不容易?”季月槐试探地提起,“名字听着就复杂,练起来肯定辛苦。”
龄仙饮完一杯茶,打了个饱嗝儿,扣着牙缝道:“我还行吧,主要是其他人辛苦。”
“什么意思呀?”季月槐不解,“你有伴舞吗?”
龄仙摇摇手指:“我一枝独秀。”
他站起来抻抻手臂,走至一堆琉璃瓦片状的东西前,轻轻踢了一脚。
“这些破灯——得要人伺候,需雇些身手好的藏在房梁上仔细提溜着,我动他们就动,我停他们停,懂?”
季月槐心里顿觉失望,面上仍表现出惊讶:“原来如此,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还以为是拎着灯跳舞呢。”
龄仙翻白眼:“涨见识了吧。”
季月槐笑着点头:“嗯嗯。”
短暂的寂静过后,龄仙突兀地问他:“说实话,你是谁雇来的?”
季月槐一头雾水:“谁,雇来,做什么?”
龄仙压低声音:“救我啊。”
“那老鸨将我的梳拢夜拍卖出去了,给了雁翎山庄那边的富商,说是做兵器买卖的,富得流油,但也肥得流油,我可不愿就范!”
龄仙用手指戳戳季月槐的胳膊,狡黠道:“你这肌肉可不简单,不像书生也没穷酸味,说,你是哪家公子小姐派来的?”
季月槐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龄仙看着季月槐欲言又止的表情,惊愕道:“你该不会……倾慕我已久吧。”
龄仙扶了扶季月槐的斗笠,凑近细细看了看他的样貌,吹了声口哨:“或许,你有姐妹啥的吗,我可以给她们做小妾。”
季月槐无奈扶额,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嗯?”
他招呼龄仙过来看:“怎么回事儿?灯全灭了,只独独留了一盏。”
龄仙“啧啧”两声:“这大场面可几年不见了,看来,今夜莅临的是贵客中的贵客啊,惊鸿里在挑灯为人家清场呢。”
他从袖子里掏出盒口脂,蜻蜓点水般在季月槐的唇瓣上点了点,嬉笑道:“自己抿抿啊,我先去侦察侦察情况。”
语毕,龄仙就小跑至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往堂中看。
季月槐隐隐有些愧疚:抱歉了小兄弟,我得溜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于是,他半条腿跨出窗棂,低头往下看是否有守卫。
可这一看,季月槐却浑身猛地一颤,喉间的惊呼声几欲溢出。
不知是夜风太刺骨,还是心底寒意忽升,他连牙关都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起来。
艳红的宫灯孤悬,昏暗的灯火摇曳中,男人束发的镂金冠被映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