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月槐选择不告诉太婆。
因为, 太婆不喜欢那本功法,也不喜欢他总兴高采烈地翻来翻去,还念出声。
四周寂静极了,唯有麦浪声一波接一波。
小月槐的心脏砰砰跳。
他在奄奄一息的麦草株旁蹲下, 阖上眼帘伸出手,悬停于其上。
仅仅几个呼吸后,小月槐浑身蹿过一股阴寒之气,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眼冒金星到几乎蹲不稳。
睁开眼,蔫了的麦草赫然变得青翠挺拔。
好厉害,好神奇!
小月槐的呼吸急促,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兴奋又惶恐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神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后来,满身冷汗的他蹑手蹑脚地钻进被褥,眼角眉梢洋溢着喜悦与兴奋,天将破晓时,才沉沉睡去。
隔日醒来,他却像是受了风寒,头疼脑热、咳嗽流涕不止,过了半旬才堪堪痊愈。
太婆心疼坏了,忙前忙后地照料他,义诊都推脱不去了。
怪不得太婆不喜欢那功法呢。小月槐暗暗地想,确实很危险,我以后乖乖听话,不要再用了。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听话。
季月槐又想起太婆临终前嘱咐的话。
她让他别去怨谁,也别去恨谁,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就算是好福气。
自己这算是做到了吗?
季月槐不知道。
在似醒非醒,似梦非梦间,贴在自己胸口的碎玉沁出丝丝凉意,季月槐想用掌心捂热它,却怎么都抬不起胳膊。
他接连不断地坠入更深的梦境里。
“天珩兄,秦庄主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是啊,今日众人聚首,难得的机会,我还想着,来拜见拜见他老人家。”
“若有什么需要的珍奇药材,尽管跟我开口,某定不遗余力为您寻来,以报当年提点之恩。”
“哈哈哈哈……感恩不尽,感恩不尽。”
秦天珩的语气很有辨识度,七分谦逊掺杂三分自傲,季月槐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但其余的声音,他一个也不认识,多半是其他大宗门的继承者们。
他和秦天纵为了躲开侍卫的巡视,正肩贴肩地靠在大殿后窗外的柱子后,刚好听见了这番对话。
秦天珩喝的有点醉了,大着舌头道:“他老人家身子骨还挺硬朗的,偶尔能下地走动,暂且还不劳烦着您们操心,哈哈哈哈……”
“哦?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可得择日庆祝庆祝了!”
“段兄,你真是尽出馊主意,老庄主需要静养,哪里受得住折腾呢?”
“这话没毛病,来来来,咱们哥几个干一杯,就当是……提前恭贺秦兄接任庄主之位了!”
赞美奉承之词接连不断地涌向秦天珩,将他捧得晕晕乎乎,一时间找不着北。
“……美娇娘在侧,杀生权在握,我等着实羡慕……”
“……雁翎山庄少庄主这响当当的名号一出,天下谁人不仰慕?”
秦天珩此时连“谬赞谬赞”这种谦辞都不说了,只是一味的斟酒喝酒,笑声里的得意难以掩饰。
“话说回来,老庄主久病难医,江湖皆知,此番好转,秦兄可是觅得什么好机缘了?”
“我看八成是,秦兄,瞒着兄弟几个这么久,不够意思啊。”
“嗯,说机缘嘛……倒也谈不上。”
秦天珩拉长语调,卖起了关子。众人也是好奇,皆殷切地催问着,大大满足了他的表现欲。
“前些时日,我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夜不能寐,没日没夜在藏经楼翻阅典籍,但都无所获。”
“直到有一夜,我实在心烦意乱,便去旁边的百宝殿晃悠,竟看见有一物在发光!”
“发光?可是夜明珠?”
“非也非也……”秦天珩啧啧摇头,“是——”
“一盏青玉灯。”
“灯?灯发光有什么稀奇,秦兄莫要拿我们开涮。”
“此灯可并非俗物。”秦天珩说的头头是道,“它没有灯芯,不用灯油,自个儿就能亮!”
一片哗然。
季月槐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秦天纵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声询问:“怎么?”
季月槐强压下内心翻涌的轩然大波,假装惊讶地询问:
“三少爷,还有这种事儿么,真的假的?”
秦天纵淡淡道:“未有耳闻,多半是他胡诌。”
面对接踵而至的“灯如何能治病”“此物为何忽然发光”,秦天珩没再回答了,只是重复着:“不可说,不可说。”
胡诌的?
就这么恰好胡诌出青玉灯来?
季月槐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祈求般抬起眼眸,偷偷看了秦天纵一眼,想,不要骗我。
别人骗我无所谓,你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