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季月槐就察觉到,毛头小子不止自己一个——秦天纵的手也在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明明平日三下五除二就能系好的发带,现在却耗了不少功夫。
屏风内侧的八仙桌上放着黑漆漆的大檀木箱,秦天纵上前两步打开,只见里面流光溢彩,金闪闪的一片,龙凤镯、平安扣、金叶子金锭子金瓜子……季月槐怀疑,这么一箱子能将整个涟州的商行给全盘下来。
“我不知男子与男子成婚该行什么礼数,便按寻常的备了。”秦天纵目光清亮而笃定,好似刚开刃的宝刀,直直地探向季月槐的心底。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极郑重:“月槐,你可——”
“且慢。”
季月槐忽然捂住了秦天纵的嘴。
“凡事讲求先来后到。”季月槐循循善诱道:“让我先,好不好?”
秦天纵明显有些不知所以然,他呼吸着指间淡淡的药草香,低低地“嗯”了一声。
“手伸出来。”
秦天纵乖乖照做。
季月槐倏然摊开掌心,冲着秦天纵莞尔一笑。
如变戏法般,一对朴拙的金戒子依偎着出现在秦天纵眼前。季月槐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可愿与我共白头?”
不假思索地,秦天纵带着满眼的眷恋回答道:“求之不得。”
霎时间,汹涌的、丰盈的欢喜挤满了季月槐的心,他浑身轻飘飘的,几乎要随着晚风从窗棂飞走了。
他想,他得抓住得什么,于是,季月槐一个飞扑,将秦天纵抱的踉跄了两步,二人跌坐进大红纱帐里,在床榻上倒在了一块儿。
“怎么办,我好高兴啊。”季月槐搂着秦天纵的脖子,笑着说道。
秦天纵也笑着说道:“我也是。”
季月槐又重复了一遍:“好高兴……”
秦天纵亲了亲季月槐的耳垂,跟着重复道:“嗯,我也是。”
“哎,忘了给你戴上了。”季月槐拉过秦天纵的手,为他戴上金戒子,戴好后,秦天纵托着季月槐的后腰将人扶正,二人面对面坐好了,秦天纵才开口道:
“该我了?”
“到你了。”
“月槐,我心悦于你。嫁给我——”秦天纵目光灼灼,声音却极温柔:“好吗?”
这句直截了当的情话,烫得季月槐耳尖发红。他张口却发不出声,最终只将额头靠在对方肩上,颤声道:“好。”
“拉钩?”
“嗯,还要盖印。”
季月槐将大拇指按在秦天纵的手背,用力地压了下去:“不许变。”
话毕,二人对视良久,久久不言。
季月槐抬手扯落发带,绸缎般的青丝垂落于胸前,他随手一扬,红艳艳的发带丝滑飞出,扑灭了昏黄摇晃的喜烛。
画舫内陷入漆黑,皎洁的月光流淌而入。
人在摇,船在晃。
不知过了多久,下雨了。千万条银丝斜斜地垂进河里,水面浮起一层飘渺的雾。
雨丝细细密密的落在画舫顶,缠绵的吻也细细密密地落下。
热得很,闷得很,季月槐吃力地抬手,替秦天纵拭去顺着额角流下的汗珠。
又是新的一天。
季月槐站在船头,远眺着蒙蒙亮的天边,秦天纵在他身后站着,下巴抵在季月槐的肩头,在颈窝处蹭了蹭。
季月槐含笑侧头看他:“醒了?”
“嗯。”秦天纵含含糊糊地问,“怎么醒这么早?”
季月槐脸上浮现出些许不自然:“昨夜都是半梦半醒的……倒是你,忙活到那么晚。”
秦天纵闷闷地笑了:“忙活?在你身上忙活,那是享福了。”
季月槐羞赧地肘了肘对方,轻声道:“小声些,来来往往都是船,也不怕被人听见呢。”
秦天纵耍无赖:“哪里?没看见。”
季月槐拿他没办法,也就随秦天纵去了,还调整了下自己的站姿,让秦天纵能靠得舒服些。
均匀的呼吸声浅浅打在耳廓,弄的季月槐自己的睡意也上来了,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屋里睡个回笼觉,视线却停在了过路的渔船上。
只见穿着肚兜的总角小儿坐在船头,指着竹篓里的还在扑腾的河鲜,咿咿呀呀地童言童语着。
他爹在船尾摇橹呢,喊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他,那小儿伸出藕段似的胳膊,吃力往竹篓子里面掏。
季月槐原以为他是淘气,纯粹想摸鱼玩时,他却拈出片银闪闪的鱼鳞,直直地就往嘴巴里送。
季月槐急的连声阻止:“诶,这不能吃呀!”
小儿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季月槐,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季月槐赶紧使唤秦天纵去拿些枣子桂圆过来——画舫备着成亲用的喜果,满满几碟子摆着。
枣子红得透亮,看着很是馋人。季月槐探出身子,递了一小捧给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