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就,就再也没见到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季月槐求证:“他是不是没有走?阿景最最宝贝他的灯了,不可能不带走的,不可能的……”
“红姨?”
“啊,红姨她是照顾我们的——”
季归池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发现,季大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身后。
谁在后面?
季归池牙齿已经开始微微的打颤,他心知死到临头,便猛地扭头。
果然,红姨在后面呢。
第61章
归池吓蒙了, 缓过神来,哆哆嗦嗦开口辩解:“红姨,季大人误闯此地, 急着要出去, 我正想着带人家去,去找您呢。”
他心里又气又悔, 责怪自己方才急的上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究竟红姨听见了么?万一她听见了,要怎么办?自己会像阿景一样消失吗?
他考虑要坦白从宽还是抵死不认还是拼死一搏时,悄悄瞄了眼季月槐的神色,想, 这位大人如此的镇定自若, 说不定一直在藏拙呢, 出手就能打的旁人落花流水。
而季月槐此刻,正静静地与从内堂缓步走出的老妪对视着。
这是张饱经沧桑的脸,眼尾略耷拉着, 鼻翼到嘴角刻着明晰的皱纹。当然,满头鹤发, 和自己一样。
让人觉得古怪的是,此人身姿挺拔, 体态完全不似老妪的佝偻。
她是谁?红姨吗?
可, 与其唤她红姨, 还不如叫她嬢嬢, 那样要更贴切些。
季月槐再打眼一瞧,就觉得她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雁翎山庄里见过?还是榆林寨?还是……思索着思索着——
“桃溪村……”
“在下——”
季月槐与对方几乎是同时开口。
桃溪两字一入耳,季月槐脑海蒙的那层窗户纸被“哧”的捅破。
他想起来了。
果然, 就是她。
思及此处,季月槐朝对方和气地笑了笑,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一空。
“小虎和小杏总说想你回来。”
“叔叔婶婶也是,都盼着你回来。还有太婆,大家都很想你。”
小红姐姐,红姊,红闺女。
元旦那日,季月槐冒着雪回桃溪村,蹲在路边挑窗花时,小虎小杏当时举着太婆的铜镜跑来跑去,就是为了占卜他们的小红姐姐何时回来。
而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季月槐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称呼,小红姐姐叫起来不合适,红姨甚至嬢嬢根本不忍心叫出口。
最终,是对方打破了沉默,语气轻松道:“咱俩也算老乡见老乡,可惜,没来得及两眼泪汪汪啊。”
季归池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下巴差点没惊掉下来。
“我姓曾,小友,你叫我曾红就好。”
曾红沉默片刻,问季月槐:“他们都还好吗?”
“好。你们家浆豆腐有口皆碑,叔叔婶婶他们人勤快,心眼也好,乡里乡亲都乐意买些回去。小杏小虎整日活蹦乱跳的,使不完的精神头,都嚷着说以后要当大侠。还有曾太婆,她虽上了年纪,但腿脚还利索……”
季月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恨不得连浆豆腐每天能卖几板都讲的清清楚楚。
曾红很认真地听,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最后还是落泪了,泪水顺着她的眼尾蜿蜒流下。
扎根在心底的念想历历在目,陪着她熬过了难捱的漫长岁月。
曾红没有哭太久,她闭了闭眼,泪水就止住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季月槐如实告知:“她放我走了。”
“她?”
“就是……她的名字里,应有一个菀字。”季月槐想了想该怎么说,“她还和我长得有三分像。”
曾红略一思索,恍然道:“竟是她……对,这么说来,你们俩长得确实是有几分相像。”
季月槐燃起希望:“你可认得此人?她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
“我只知道她单字一个菀,姓季。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她资历很深,我来这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
季菀。
季月槐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蓦然泛起很深很深的难过:他竟不知道太婆的名字叫什么。
太婆从没告诉过自己,自己也没有问过太婆。
她死后,村里人帮忙筹得善款,为她立了冢,墓碑上空落落的,只写了季氏,没有名字。
按理说,季月槐此刻应抓心挠肝地想探寻出自己与季菀,季菀与太婆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与恩怨。
但此刻他最迫切想知道的,却只有太婆的名字。知道后,季月槐就可以请师傅在墓碑上重新补全,到时候和秦天纵回去扫墓,久违地给太婆上上香,供些吃食,再烧烧纸钱,让她老人家在下面生活的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