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极轻的落脚声,在殿顶响起。
有人!
季月槐一下子慌了。短短几秒内,权衡利弊后,他选择先保住自己怀里的。
于是,他左手紧紧压住怀中的碎玉,压低身形,屏息蜷缩在了椅座之下,心脏怦跳如雷,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椅上活尸,椅下藏人,灯悬空中,檐外来人。
真是精彩至极,可惜季月槐并非台下看戏的,而是台上演戏的那位。
季月槐低垂着眼睫,不敢动,只敢竖着耳朵聆听——来人走近了,更近了,离他不过半丈。
看那人的影子,是个女子,且轮廓很陌生,季月槐从没有见过。
那女子一抬手,袖袍轻扬,青玉灯微微颤抖了下,竟不再反抗,如认主一般,缓缓落入她手里。
那厢,秦连巍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头颅一垂,似油尽灯熄,没发出半点声音,安详地走了。
季月槐仍不敢妄动,直到那女子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后,才悄悄从椅子底探出半边头。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察到了什么。
只见一抹月白正贴在砖面上,柔顺地从藏身的椅脚边蜿蜒而出。
是他的发带。
季月槐整个人僵住,心跳都空了一拍,手心不断地渗出汗。
那人绝对发现他了。
那,为什么要放过自己呢。
是他弱小到不足为惧,还是她另有图谋?
“……在椅子下面趴了片刻,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大殿,然后碰见秦天珩,然后……遇见你了。”
季月槐靠在船边,眼眸被水面反光映得清亮,秦天纵几乎能从中窥见自己的身影。
秦天纵眼底藏着层说不清的情绪,他嗓音压的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好。”
面对面坐了会儿,短暂的寂静笼罩了二人。
“你还记得千缘树么。”秦天纵忽然问。
“我记得的。”季月槐轻轻点头。
“菩提寺里,你我跪在蒲团上许愿。”
秦天纵定定地注视着季月槐,轻声道:“那晚有风,你的发带被吹的飘飘悠悠,拂过我脸颊。我从那一刻意识到,我心悦于你。”
“你呢。”秦天纵问,“季月槐,你是何时心悦于我的?”
季月槐抿嘴笑了笑,然后朝秦天纵招了招手。
没有迟疑,秦天纵探身靠过去,俊朗的眉目间藏不住的期盼与热切,可还没等他开口——
“扑通!”
利落的一掌袭来,季月槐猝不及防地出掌,直接把秦天纵推下了水。
登时,水花四溅,激起久久难以停息的涟漪,几只栖息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秦天纵半身湿透,发丝贴在脸颊,还在不停滴水,他往后撩了把湿发,懵懵地望向季月槐。
“……你生气了。”
“嗯,我生气了。”
季月槐确实是气了,气秦天纵偷袭,更气他竟然觉得自己不会主动告诉他。
要知道,这听心灰虽神奇,但却不含定身的功效。所以,只要季月槐想,他随时可以捂好耳朵,或者轻功水上漂逃走。
季月槐想,自己算是很心软的了,这一掌留到最后才赏给秦天纵。
“想问的话,下次直接问。”季月槐扬起下巴,语气有硬邦邦的,表情却怎么都不算凶,“再不准这样吓人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秦天纵老老实实站在水里,一副做错事认罚的样子,乖乖点头。这般狼狈的样子若叫司使们瞧见,定全要被惊掉下巴。
“欸,不准上来。”季月槐眼疾手快,戳了戳秦天纵攀在船边的手。
“就在水里。”季月槐理直气壮地指挥,“我不想划桨了,你推着船走。”
秦天纵愣了愣,并没有抗议,他眼神里带了点笑,又带了点无奈,终是认命似的,低头卖力地把船往前推去。
季月槐坐在船头,手撑着膝,心不在焉地欣赏着远处山影起伏,月色潋滟。
秦天纵力气大,推的还挺快,水波自船头分开,溅起朵朵细碎的小水花。
“冷不冷?”
季月槐忍不住,出声问秦天纵。
“不冷。”秦天纵下意识答,又改口:“冷。”
“那赶紧上来吧。”季月槐补了句,向他伸出手,“别受风寒了。”
秦天纵眼底倏地泛起笑意。
“原谅我了?”
“……早就原谅了。”
这话说出口,季月槐自个儿先吓一跳,蓦地脸红。
差点忘了,听心灰还在肚子里呢。
秦天纵轻笑出声,也不揭穿,乖乖上船,披上外袍靠在季月槐身边。
“可以靠吧?”
“……可以。”
“可以亲一口么?”
“……可以。”
“那回去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