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我总以为现在的自己应该功成名就了,不说学富五车,能如何如何成为一个栋梁之材,但至少应该已经在从事我所热爱的事业了,在慢慢努力实现我的梦想。嘿,说到《远大前程》,我又突然想起一次月假前,班长那些人捣鼓着在放关于特洛伊战争的电影。特洛伊木马的传说啊,那个时候我边看就边想,什么时候我真的可以到那些地方,拥抱我魂牵梦萦的,‘感觉’。”
“结果还没等放完呢就去梦圆开了一把紧张刺激的守望先锋。”
“哈哈哈哈哈,那个时候的暴雪还是业界良心。”
坚和泽在一旁一边笑,一边听我们聊着过往。
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聊着昨日,譬如,我们说起大一的中国近代史课,由于课程作业,我们组团去了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怪石之中,万人乱葬,好不凄惨。只一眼我就躲在他们仨的后面不敢再看,仿佛周遭血海滔滔,绝望的呜咽声阵阵。某个角落,我似乎又看着一对相爱的人,相拥着迎接那命定的死亡,都让我红了眼眶。我一路被他们拖着走,一路目睹,一路幻想。
我们又说起很多仿佛都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一些不起眼的日子。哪节课大家都睡过了头,结果一个宿舍的人全都迟到。哪次的课程作业太难,我们四个人熬了几个通宵才把程序跑通交上去。哪次假期我们一起绕整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游玩,我起抓了人生中第一个娃娃朝他们炫耀,一条黑狗隔着门朝我们乱叫,小公园里的器械都玩得不亦乐乎,走累了就顺势到新街口的渝大狮吃了顿火锅。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日子,我想,但不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子,才构成了平淡着且幸福着的一段同袍岁月么?手中握着的,正是岁月酿成的一杯酒,一些些的甜味,回着后劲丝丝的酸苦。
还有那些我们一同走过的路,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漫长的夜与愁。
但是对于明天,我们迟迟不能再开口,我们心照不宣地绝口不谈。
长久的缄默,我本来真的以为我足够成熟了,我可以足够有勇气率先开口,至少能勇敢地看着他们,把该说的话说完。
“嘿,想让你做件事儿。”可到最后,还是他转过头来先开口跟我说。
“你说。”
“如果有机会,拜托你施展你的天赋吧,再让我在青春中活过来。”他站起身来,是要谈论明天。
“明天过后!我们四散人海,我们各奔东西,我们都将拥抱自己的远大前程。”天上的明月皎皎,醉在他的眉目间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哎!排队了!你得站我旁边,你往我这边来来。”他正招呼着我。
“喂!回神儿啦!”他喊了我一声,当下激起一小片儿笑声。“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能跑神儿?”
“因为我在想我们的远大前程啊!”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喊着。
到底是谁要流出一滴眼泪呢?总不可能是盛夏里最炙热的青年们吧!
当刻,我挤过已经排好队的同学,低声致歉,终于赶在最后时刻之前来到他身边。我们勾肩搭背,眼里满是最真挚的情感,笑容更比此时落下林隙的日色绚烂。
“准备啊大家!”班委在前面挥了挥手,调整好设备后“蹭”地一下拔腿跑进队伍里站定。
“三!二!一!”
“茄子!”
学士帽一抛。
“我们!毕业啦!”
我们搂住对方,我们看向远方,我们目光灼灼,我们要奔赴未来与各自的远大前程。
2015年的夏末,午休时刻,我正转着笔头思索怎么给故事写一个开端。彼时阳光正好从窗缝里溜进来,同学们大都做完午测小卷已经睡熟,只剩我和他还支在桌子旁清醒着。
写了太久脖子都发酸,我刚想回头看看时间小睡一觉,却被他这个人抓住目光。
就一身灰蓝色的校服,写写算算,干干净净。
除了间或风吹过窗沿的些许声响,就只剩下自己慢慢的心跳声,恍然一回神,笔下早就勾勒出他的样子,和一个名字。
我想,这些故事,这些散落在我生命的夏天,应该可以有一个结尾了。
都在一个宿舍,臭味相投的一群少年,从陌生走到熟悉。青春已是满月,时时照我来时路,时时映我旧年身。坐在小阳台上,门外的老师们还打着手电在巡查,我们悄悄地,悄悄地,把几副牌拿来打。小马哥大杀四方,杰撑不住早想去睡,我常常意犹未尽,被常胖子拖着哄着拽到床上去睡,而他呢,笑着收拾起残局又把那副牌藏好,会在躲在月亮的影子下面一个人小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