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只有裴青山一个人回来了,跟我一起去买了种子。”我把那一大袋花的种子举起来给爷爷看,猛然惊醒,问着:“爷爷!花奶奶呢?!”
“那是谁?”
“之前我们还到她地里去摘西瓜吃呢!之前我们还一起去听戏呢!您都忘啦!”
“你知道的呀,爷爷已经足够老啦!”
“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找她……”我太过着急,一个没站稳踉跄着把那些棋子都打翻了一地,爷爷依旧坐着,看向我的眼神却格外得悲伤。
“瞧瞧,都不知道跟爷爷好好地道个别。”
“奶奶!奶奶!”我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可这一路上,只要我跑过的地方,那些原本开盛的花竟然纷纷凋零入泥,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家呢?在哪里?老房子,老物件儿,全被我摆好了没动过呀!
“裴青山!裴青山!”
我呼唤着他,好在,他还能回应我。
“别难过,不言。”他的眼神竟然和爷爷的合二为一,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这么悲伤呢?
那是一种无法转变的悲伤,我知道它将随我的生命永恒着。
“人呢?人呢?!”我看着他我质问他,我只能抓紧他的衣服狠狠地垂下去。
“没关系的,亲爱的不言。”他要承载起我的悲痛。“请收下吧,我的第二封远方来信。”
嘿,亲爱的:
我知道你等了太久太久。我知道你已经精疲力竭。在漫长的等待中,记忆总是会衰退。我知道你总是会把很多东西弄丢,朋友们总担心你别把自己弄丢了。你那天晚上跟我讲,其实你只是随手一放然后留个印象才会忘了它们在哪里。你会很不耐烦,跟自己怄气。
我对你说,别太担心了,你只不过是在跟自己玩着一个小游戏——你可以浪费很多很多时间在找这些东西上面,这样你也没空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学会遗忘吧,这样你一定会轻松许多。不用顾虑突然想起的时候找不到我们,看见这些我为你留下的字,你肯定能回到你想去的时间节点,来一次时空旅程。
关于你什么时候会收到我的来信,我猜测了许多。或许在以后,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或者更大一点,我们一起设想过期盼着的三四十岁,早就成为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时候,你会收到这些来自某一个下午,一位老朋友的远方来信。
你不爱听我喊你“小鬼”,当你收到这些信的时候,我猜测你当然已经比现在的我还要大了。你又会怎样看待这个时候的我呢?嘿,小伙子,你当然也可以尽情地说,裴青山这个小鬼,怎么那么幼稚和啰嗦,一封一封地写还有完没完啦!但,这个时候不成熟的我面对那个时候成熟的你总会感叹时间的魔法。说来惭愧,虽然我一直想能以一个沉稳的姿态带你走出那些破朽酸长的情绪。可你不知道的是,随着一天天的过,我愈发害怕起即将到来的离别和那些我也没去过的明日。
我又怎么有能力去教你面对呢?
还好,我们的长辈总不愿意看见我们这样。我跟花奶奶坐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来安慰着我,我提起你跟我留的那个悬念,她笑骂了你一句臭小子,然后把故事的结尾告诉我啦。
花奶奶说:“那时候的鲜花可并不常见,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攒齐了种子,费尽心思地养着它们。终有一日,那花开了满山,他单膝跪下举起一捧问我可不可以嫁给他。我就想有什么不能的呢?我知道这辈子,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带给我这种喜悦与哀愁缠绕着幸福的感觉。”
“后来的日子平平淡淡,却也足以撑起温馨幸福这四个字。他好辣,我做饭的时候也多放,一道的,我们也把原本清贫的日子炒得红火。我们养育了三个孩子,他都带着下田里面去野,我就在家里烧水等他们回来,也得笑骂他们几句灰弄了一身,脏衣服洗都不好洗。”
“孩子们都长得快,老大说要出去闯一闯。我一开始要拦,还是他劝我说男孩子出去见识见识大世面是好事儿。老二一听坐不住了,也吵着要出去。他直接骂道:‘就你个最皮的兔崽子别出去给老子惹事儿了!从小到大上房揭瓦的事儿你少干了吗?’。这个时候得换我劝他:‘哎,怎么跟孩子说话呢?是你说的男孩子出去见识见识大世面是好事。’我还不知道他么?刀子嘴豆腐心,最后他还是把老二扔部队里,说是让他留队的战友好好磨磨这小子的性子。可真到了老二踏上去云南的火车的时候,他偷摸地抹了好几把泪。我笑话他这时候哭了刚才也不知道多说点儿好话。可望着老二兴冲冲的背影,除了骂一句小没良心的东西我们感到更多的还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