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
我告诉自己,我要把现在的画面,书里的字,无论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的,都牢牢记下来。我设想能找到一种解答,关于漂泊者的找寻,此岸人的呼唤。或许就在那些与此刻横亘着几十年时间跨度的节点,每一处我与他的相遇,我都要问,也都要答。
我不能告诉他,我有一种预感,这是我对自己降下的谕言,或许在多年之后,我必定有一日会想到现在的时刻,今时雨会泼了那时的我满身潮湿。
直至一声惊雷乍响,我随着那雷神一怒而抖了抖,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才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喂,你还好么,会不会觉得有一些冷。”
他立马起身,径直把窗户关上,一边关又抬头看了看天,带着侥幸的语气说道,还好外面的庄稼收得快, 不然这一场雨下来全得发霉咯。一边又问我,这也是你的感觉吗?
我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太心急,一个劲儿地往外掏全堵在喉咙那里,最后只能化作窗外的雨声一直淋着。他又哪能知道,听见呢?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总是觉得时间跑得太快了。”再说出口的,也就这样短短的一句话。
“你说过。人们常常觉得时间不够用,我也这么觉得。”
先是一滴雨轻飘飘地拍在窗户上,向我们问好。而后它带来了它的伙伴们,手牵着手,连结而落,哗啦哗啦,却渐渐止住了那些翻涌在心中的东西。
“多喜欢这样的时候。”
“哪样的时候?”裴青山单膝跪在木椅上,温柔地拂去零星溅进来的雨滴,把所有的书信收起,眼神坚定,仿佛刚刚进行完一场宣誓。我见证着,我参与着,我和他的距离太近,所有的呼吸声都萦绕在耳畔。
“这样的时候,我们哪都去不了。”我渐渐把呼吸并入他的,慢慢地循着他的节奏,找着说话的气儿口。“就这样躺在屋子里,时间都懒散。好像读了很久很久的书,可一抬头看看时间,原来还有很久很久才到晚上。特别是夏天,尤其是酿着雨的阴天,那更是分辨不清,从午后就都是这样,灰灰沉沉。甚至是到了傍晚,天边儿的一线竟开始反亮。”
此间暮色,昏沉,无一例外,是我常爱写在日记里的桥段。
“这是你最爱写的一段。”他望着我笑,我也跟着他笑出声,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我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所有的快乐皆来源于我心底的悲伤,没有终日郁郁乱七八糟地思索,就没有我这样一个人。我所修得另一门功课,无外乎如何在这之中找到一个平衡,可他呢,常常给我另一个答案——嘿,小伙子,我当然知道你的感觉,但在你要溺进去的时候,我得拉你一把。
快乐的悲伤。
“青山,裴青山。”窗外卧在云幕里的青山被我指着,我冲他笑着,说着:“我猜你肯定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另一句话。”
“另一句话?这可有点难为我啊,拜托你给那么笨的我一些提示吧。”他耸了耸肩,闭上眼睛,头微微斜扬起来慢慢地摇着,嘴角笑得无奈。
“一个愿望。”我总是能很轻易地被他逗乐,裴青山还笨?
“愿望啊……不言小子有很多很多的愿望,小鬼。就譬如,你不想让我这么喊你。”他发出“回“的声音,怪叫了一下,就好像大侠出招前都要气沉丹田酝酿着一样,手臂揽月,手掌轻轻覆在我的头上,说道:“信不信我会读心术?”
我只咯咯地笑着,并不回答,可那表情早就出卖了我自己。
“不言的愿望,是在这么热的天里吃一块冰凉凉的大西瓜,这是一。”他撇着嘴,紧紧闭着眼皮,锁紧了眉头,装作费力的样子,就接着读着写在我心里的那纸愿望。
“让我再来看一看。或许是快快长大,或许是更快乐一些,或许是你哪一次的梦话成真……”这个大预言家终于要睁开眼睛。
“继续呢?”
“又或许,是想让那些回不来的人回来……”
窗外的雨什么时候就要悄悄漫上我的眼梢,我竟没有发觉。
“但这不太准确,不够尽善尽美,如果要追寻着你的感觉。”我能感受到裴青山在揉搓着我的发端,那儿正沙沙作响,是雨声。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一个逗号,后面不要再多写任何东西。大概是你让我看到的,你日记上写的第一句话。”
震耳欲聋。那是时间的镜都随着裴青山的言语折叠破碎,被命运的海风裹挟着刮过我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每一个碎片里,我都能看见,有他有我。
“那株听了你太多诉说的白桦树应该也要告诉你,不要那么害怕孤独和分离。就在你一直让我摸着它的时候,它让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