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吧。”他还含着随手折下来的苇草,顺手又给了我一根。我接过来,咬紧嘴里,是夏草的汁水,清甜,沁人心脾。
“错了也没错。刚学的时候大家觉得好玩,就这么改了。”那都是我的友人,我的青春,一张张终要在记忆里模糊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愈发的感叹时间的溃败,又老爱翻来覆去地去翻一本《朝花夕拾》。
“又开始了。”裴青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晓得他是在指那些没有必要的少年愁滋味,可这也由不得我,尤其是,一想到短短的这个夏期,和之后茫然的四季轮回。
“我是真觉得这个夏天太短了。”我着实是有点委屈,为什么往往人想要的都是那些最短暂易逝的,最后又都会以一种怀想的姿态存在于记忆的深处,就不可以延续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脚下的路我都嫌它变得越来越短了。
这样的疑惑,又该怎么解开呢?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裴青山没有答话,他以一种深沉的,蛊人心魄的声音低吟着。这是正解,尽管我知道这并不是完全地描写爱,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想这么误解。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在他的吟诵声中,有日光,有春雨。在地底,在云端。每一场风都是我们的致意,没人能听懂我的语言,和他的。我们好像分离,我们又永远相依。
此刻的怀念必将成为永远的怀念,在万事万物连带着视线里的我们都褪色之前要珍惜好时候,多么值得珍惜的时光啊,我又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愁绪身上呢。好似我们的尾指都勾在了一起,自发的,没有谁是刻意的。途中要经过那片白桦树,而我的倾诉,都被它们以一片片纷纷扬扬落下来的叶告诉了他吧。
藤篮里,我们的老地方,一摇一晃,朝前朝后。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裴青山出声问我。
“哪一句话?”
“你爱的且爱你的人,都会成了天上的星星看着你。”在每一个孤独的夜里,在每一个辗转反侧,清枕难眠的时刻。
我突然懂了他的意思,而心中的感觉呢,不是悲伤,沾满星星的水却犹如泉涌。这应该怪他了吧,怪他引着我下水,怪他如此合乎时宜的出现。长风旷野起,自在我和他之间穿梭吹彻,也许是哪一天他温柔的手要擦干我的眼角,赶跑了那些愁滋味。永恒的人,永远的人,我想我应该找到了啊。
“看看天上的星星吧。”裴青山随手一指,他要带我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
也不知道数到第几颗的时候我就已经分不清数字了,只想这么安静地听着他告诉我,他数到了哪里,他在哪里,哪片的夜空最是漂亮。而繁星密布,多么好看,直教人迷了心思。我就想大概这辈子看见过的没看见过的星星应该都在这里了吧!突然就在这黑夜的幕布里,我能望见最深处那最明亮的两颗,好像是他的眼睛。
“你会一直看着我吗?”我没来由地问,断了他的音,却换来了他肯定的答案。
“当然。”他转过身来,突然以手轻轻拖住我的后枕,我甘愿受着他的钳固,我们的视线被星光作线连结在了一起。
“看着我的眼睛,也就能从你的眼眸里找到我。”他这么告诉我。
远天那两颗晨星闪烁,还有更多的,一闪一闪,忽明忽暗,他们都在看着我。而我要在那双眼睛里,找到自己。
第8章
那会儿的电子设备还不像现在一样这么普及,特别是这样一座小城,放榜、志愿申请填报的活计都由学校统一组了个小册子发到每名学生的手中,比对着自己的成绩,选中一个心仪的学校和专业。老师就在上面一个一个的人名念着,仿佛一场审判仪式,所有在这样小小教室里的人儿,他们的未来就在被点到名字的时刻拨云去雾,通往了各自的方向。
隔得太久太久了,许多细节早就被那一天斜斜撒落的一场雨给冲刷淡了过去,我就记得成绩并不算太好,对此结果,我并不算多意外,也没心思分神给那些败坏的情绪,我得照着往年的线,一分一分地计较着上尧大的可能性。
裴青山就站在窗户外面等着我,前些天不断垒叠的酸涩竟随着窗外裴青山看向我时那一搞怪的动作烟消云散。
“这不挺好得嘛?”他脸上的欣喜不作装,眉眼弯弯的,叫旁人看了去一定以为我能上了清北。
我悄悄望了他一眼。
“还好吗?”过了一会儿我才嚼出味儿来,打心底的,我不想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