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面色太过难看,到达办公室门口,报口令之前,弗利维教授飞快地说:“是克里斯汀,她父亲来了……我们一起进去吧。”
校长办公室里,邓布利多教授依旧坐在他的办公桌后,花白的胡须掩盖住他的下半张脸,也掩盖了他的大部分神情。克里斯汀在他对面,视线飘忽,不断微调着坐姿。她旁边坐着一个面容与她相仿的男人,见到我们,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不耐烦地开口:“终于来了。”
“安妮,过来坐。”邓布利多温和地开口,“有件事情想找你确认一下,今天一大早,菲尔德先生,也就是克里斯汀的父亲找到我,说前不久你把她的女儿变成一只柯基戏耍,以前还故意在她身上使用催痘药水。所以我想向你求证,这些是你做的吗?”
原来只是兴师问罪。
我心下一宽,平静作答:“是的,教授。”
空气静默了一秒,估计在座的人都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承认。
邓布利多的眼镜反出一道白光,神情看不真切:“那么,原因呢?”
菲尔德愤怒地打断他:“她都承认了,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你是不是想包庇她?还是想压下这桩丑闻维护学校的声誉?告诉你,我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开除她。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我就上告董事会。”
弗利维教授出声劝解:“菲尔德先生,请您冷静一点。询问事情经过是正常流程,我们并没有包庇任何人。”
菲尔德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女儿在学校里被人霸凌,你要我怎么冷静?”
克里斯汀被他的暴怒吓得瑟缩了一下,眼眶一点点泛红。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我轻声开口:“好啊。”
作为被威胁开除的对象,我的声音听上去轻描淡写,实则是被突如其来的拍桌吓到,怕再大声一点就会带出抖动。这种情况,最忌讳的就是露怯。
没想到,菲尔德把我的藏拙理解成了傲慢,他从座位上跳起来,怒吼:“你什么态度?”
弗利维教授侧身挡在我和菲尔德之间:“有话好好说,学校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平视弗利维教授的后脑勺,想象它是菲尔德暴跳如雷的脸,深吸口气,把刚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娓娓道来:
“如果想要辩解,我当然也有许多理由,比如我只是自卫……可能也有些防卫过当。但我觉得没必要,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接受被开除这一惩罚。不过我也想在我还是霍格沃兹学生的时候提出我的诉求-克里斯汀不仅仅是受害者,也是施暴人,她在这四年里一直霸凌我,不止一次偷我的东西,甚至对我进行非法囚禁,已经严重侵害到我的心理健康。请问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值得一个开除?”
菲尔德被气笑:“你什么意思?”
我不作答,从弗利维身后探出头,看向克里斯汀。
菲尔德转头问躲在他身后的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她说的什么意思?”
克里斯汀心虚地把头低下,没吭声。
我看向邓布利多:“能借冥想盆用一下吗?”
“当然。”邓布利多点头,从架子上取下冥想盆。
过往种种在那面浅浅的盆子里一段段浮现又沉底,起起落落中,克里斯汀联合其他人孤立我;只要我一发声就大声地嘲笑,给我取“泥巴贩子”的外号;趁无人时把我反锁在盥洗室;在上课前一天撕碎我写的作业;偷翻我的日记本不小心碰到我涂在课本上的反向祛痘药剂;偷我的花写情书送给罗哈特;在课间趾高气扬得向我发出挑衅。我怀疑要不是因为我在这一世学会反击,盆子里的内容能轮放三天三夜。
不止其他人沉默下来,我自己也看得恍如隔世。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一世里走了这么远,原来有那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无声消解于这一世。我发现把这些曾经令我无比扭曲的酸涩往事摊开向众人展示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少难过。看来克里斯汀带给我的伤痛已经在漫长旅程中自我愈合,不再连接皮肉的痂,不过是一拍就掉的垢。
“孩子,你该早点来找我的。”弗利维没想到自己的学院里会发生这么严重的霸凌事件,脸色一时变得很难看。
菲尔德先生更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反转,他看向在他心里一向柔弱可爱的女儿,语气软了下来:“这怎么可能……”
克里斯汀脸色惨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掉眼泪,此刻被她父亲追问,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我提高声音,盖过她的呜咽:“你该不会觉得记忆也能作假吧?”
菲尔德轻轻搂住哭泣的克里斯汀:“你少吓唬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冥想盆里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