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察觉出我的不对劲,跟着我来到我的房间。
我问她:“你觉得……我的父母死前会不会……我是说……”我说不下去,用手比出翻转的手势。
艾尔莎把我搂进怀里:“当然没有,亲爱的,鲍勃说根据现场的痕迹,都是一击致命。”
我把头埋进她温暖的怀抱,没吭声。
她轻拍我的脊背,隔了一会儿,问:“你想我今夜留下来吗?”
“不用,”我深吸口气,从她怀里退出,重新在床上躺好,“我都多大了,你去照顾小鲍勃和小史蒂芬吧。”
“他们有大史蒂芬看着呢。”艾尔莎替我掖了掖被角,“你知道吧?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
“知道的。”我仰起头,努力把嘴角的弧度扯到最大。
怀里的双面镜隐隐发烫,我没有力气理它,闭上眼,倾听艾尔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已经厌倦了那些安慰的说辞,厌烦了想要走出来却越发深陷的徒劳挣扎。只想一个人待着,睡得着也罢,睡不着活该,只想有这么一刻,摈弃外界的一切,只剩我自己。
如果你也曾聆听过黑夜,那么应当知晓,其中自有一股力量,振聋发聩。
世界杯上发生的一切自有魔法部善后,手段一如既往地采取了封闭与遮掩。预言家日报的存在让这件事做起来并没有那么轻松。魔法部试图封闭的,他们钻研,魔法部妄想遮掩的,他们纠缠。钻研纠缠了一个礼拜,新闻逐渐从头版头条一点点缩减成B版的一个豆腐块,我想要了解的讯息依旧没有被提及。
我把报纸拍在桌面上,直接问史蒂芬:“那四个麻瓜后来怎么样了?”
“还躺在圣芒戈。”史蒂芬拿起我丢下的报纸,一边翻阅,一边为我解惑,“记忆太深刻,强行使用遗忘咒会对神经产生伤害,只能先用魔药让他们进入昏睡,再在睡梦中一点点修改记忆。”
“我能去看看他们吗?”我问。
“可以,”史蒂芬看我一眼,“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他们现在完全没有知觉。”
“没关系,我只想去看一眼。”
看看那四个麻瓜,也看看圣芒戈。
我察觉史蒂芬在报纸的某一页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怎么了?”
“哦,没什么,这上面说伯莎·乔金斯失踪了……在阿尔尼亚。”史蒂芬合上报纸,将它放回桌面,平静地说,“我们下午去圣芒戈。”
给那四个麻瓜修改记忆所用的仪器正是史蒂芬代理的新产品,以回访的名义,我们很容易就进入了病房。
四个麻瓜并排躺在病床上,床头摆着四个石盆,缕缕银丝从他们的脑门冒出来,在空中蜿蜒成一道道弧线,落入盆中。
引我们进来的治疗师来到一个人的床头,魔杖在石盆里搅动一番,挑起一小块水银质地的幕布,隐隐约约能看出几道人影乘坐在热气球上。
治疗师收回魔杖,幕布化作一摊水跌回盆中:
“他们现在以为自己在国外度假,我们明天就准备把高空中的记忆修改成热气球爆炸从高空坠落。真可怜,他们的亲友还以为他们在国外度假。好在前几天魔法部让我们给他们添加了签订保险的记忆,出院的时候会赔付给他们一笔钱……已经算好的了吧,起码还能得到一笔钱,如果什么都不做,直接把他们打发回去,他们也不记得什么。”
史蒂芬沉默了一会儿:“新仪器用着还顺手吗?”
“什么?哦,瞧我,光顾着聊天,正事都忘了。”治疗师有些尴尬,“挺好的,特别是看到改造的记忆这一点,能帮助我们把逻辑建立得更加完善,不会出现前后矛盾的点。”
史蒂芬点点头,突然转过头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收回目光:“要是能把感觉连同真实记忆一起抹去就好了。”
治疗师听了我的发言连连摇头:“这也太难了,未来百年都未必有人能做到,如果感觉可以被轻易修改,我们直接给他植入中彩票的记忆就好了。”
史蒂芬笑了:“一百年不行就两百年,研发是一场接力赛。”
我们从病房出来,治疗师向我们告别,前往下一个病房查房。
史蒂芬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我要去院长办公室谈点事,你先去咖啡厅坐一会儿吧。”
“好。”
与史蒂芬分别后,我并没有直接前往咖啡厅,而是在医院里一层层兜转。
治疗师依旧步履匆匆,但起码他们有闲聊两句的时间和心情。病房依旧人满为患,但起码走廊里不再躺着来不及治疗甚至来不及安放的尸体。
我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但我确定什么未来是自己不想要的。所以我走向凤凰社走的每一步,都是黑魔王势力在背后推的。我不曾直面过战场,圣芒戈是我曾经离战争最近的一次,上周的世界杯暴乱刷新了我的记录,所以我慌了,此番故地重游,也只是想借助回忆往昔,让我离凤凰社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