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明真相的渔家女在后头拊掌笑道:“这是替嫁哟,还是私奔哟。”
有鱼实在不想被伪物调侃,太诡异了,赶忙把那厮打横抱起来,先跑再说。
“这种路需得背着走,”邰秋旻单手扶着凤冠,说,“不然走不出去,会一直打转。”
有鱼第二次绕到下船点那棵大榕树时,见渔家女已走,遂把他放下来,问:“江肃华呢?”
“我对你开口关心他人这点很是难过。”离之最近的榕树气根慢腾腾移过来,半支起盖头,邰秋旻说,“你要我在这儿讲么?”
有鱼微微偏头,示意他废话少说。
邰秋旻道:“被我顺手扔进来了,她想找人,那就自己慢慢找好咯。”
“你扔哪儿了?”有鱼低声骂他,“真行,半点不安生,让你走到射程以外,偏要闯到瞄准镜里来。”
邰秋旻轻轻笑了一下,半认真半探究地问:“你是在担心我么?”
有鱼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邰秋旻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在担心海苔。”
有鱼静静看了他一阵——不清楚这里有没有太阳,总之目前没有日光,天幕青黑,大抵傍晚时分,但城门挂着灯笼,对方半张脸都掩在盖头下,被扫了层红光,跟脂粉一搭,艳生生的。
他说:“你很介意我把你和海苔相同看待么?”
榕树气根呲溜缩回去了,盖头落下来,流苏轻晃,邰秋旻道:“怎么会呢,只有多愁善感的人类才会纠结是否为移情。”
有鱼掀起盖头一角,偏头去寻他的眼睛:“那你在闹什么别扭,从水寨开始。”
软滑绢料从手指溜走——邰秋旻退开半步,端端正正立着,正经道:“宵禁后入不了城哦。”
有鱼背过身去,弯腰屈膝,双手撑着膝盖,没好气道:“你又知道了。”
“嗯哼,一般这种整城陷落的罅隙,属于瘟疫或是战事屠戮,城门外大多是送骨道,晚间易起尸。”邰秋旻歪过脑袋,偷偷挑起盖头一角,笑说,“不过,你当真要背我?”
“你有什么意见?”有鱼微微转脸。
邰秋旻提起裙摆,两步跳上他的背,说:“岂敢岂敢,不过担心你要半路趴地上哦。”
这些白雾帷幕似的,从中分散开来,城楼雄伟,距此不过三百来米。
有鱼不以为意,把过他腿弯,稳稳当当地走出第一步,神色微变,顿过半秒,不信邪地迈了第二步,膝盖曲了一下,不由咬牙道:“邰秋旻……你吃了多少罐头……”
邰秋旻在他背上闷声笑,片刻撩起盖头,牵袖擦他额头细汗:“都说了,得我来。”
而后这厮一撑肩膀,旋身从他背上跳下,落地时盖头正好换在他头上。
“新娘子的脚早就落地了,”有鱼抬臂挑开红缎,作势要走,“算了。”
就在他换步的瞬间,雾气从鞋掌踏起的细小灰尘里生出,迅速弥漫,显出扭曲的影子,城墙上的灯笼光开始变艳。
“讲讲规矩嘛,我没睡好,不想刚来就打架。”邰秋旻跟了两步,把他的手按下去,顺势一扯一带,在错身时将人熟练掳上了背。
有鱼皱眉嘶了一声。
“怎么?”邰秋旻问。
“你最近指甲长得好快。”有鱼说。
大抵还有一个原因,自从海苔和邰秋旻搭上关系后,有鱼就再没给猫咪梳毛收拾剪指甲了,遑论吸一吸。
想到这里,他略显怅然地无声叹出口气,旋即有些不服气地问:“你怎么没反应?”
“生灵死亡后会变重。”邰秋旻步子相当慢悠,“承蒙所信,我背过不少尸体,习惯了。”
有鱼顿了一下,说:“某项科学实验表明,人类死亡后体重会瞬间下降21克。”
“很遗憾这里不讲科学,而且我没记错的话,那实验也有比较玄学的解释。”邰秋旻说。
有鱼知道那个解释,是种较为悲观的人世赎罪论,带有一点宗教色彩——
相传,真正的地狱不止酆都,还纳入了人世。
地下十八层,而地上一生的遭遇又何止十八层。
文学作品里神仙常以此间历劫,妖魔常以此间修炼,凡人常以此间悟道,便道世间种种境遇不过规训好的矩程,诸般痛苦当如离火加身,自内向外。
而女娲以粘土造人,当如窑变,什么时候被这无数情绪轰轰烈烈地烧干,什么时候便会迎来死亡。
由此,世间生灵只有在真正死去的那一刻,魂灵才会脱离窑炉,去往乐土。
乐土,又是乐土……
邰秋旻等了一阵没等来反驳,颠了颠他,问:“怎么不说话?”
有鱼打量着周围,很常规的荒城外古道,杂草长得比人高,说:“我只是在想,狐狸精综合效应到底跟随主体视角,还是客体视角。彤铭联会没人对你的样子表现出多余反应,还可以解释为那里头都是些没阅历的小年轻,可是乐正熙,明明有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