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立秋大抵是下过一场雨,青石板上的水洼还没退干净。
起风了,檐下的喜团晃悠半晌,啪嗒落地,经积水一沾,蔫了大半。
“这些东西,”江诵扫看过一圈,皱眉说,“一般什么时候收?”
他对送婚没什么意见,这么问完全是出于职业习惯,这玩意儿配上深宅,容易招灵。
“按照乐正家的规矩是一周,不论嫁娶。不过哈,”郑钱压低声音蛐蛐,“他们家很容易红绸变白幡,风水不好,人品也不好。”
话还没落地,有人气势汹汹从影壁那头转进来。
身姿挺拔,骑装飒然,是前夜一行在路上撞见的江家阿肃。
她拎着刀,盘发有些乱,妆已经花了,悲戚神色在看清他俩的那一刻,转为明亮的愤怒。
郑钱跳下椅子。
江诵已经站了起来,谨慎招呼道:“前辈。”
回应他的是一截刀锋,窗格间的喜纸簌簌抖动,气浪瞬间扫裂了所有的茶具。
郑钱甩伞跳开,捞起他的小布包,几步跳去了房梁上蹲着。
他左看右看,清清嗓子,劝说:“遇水生财哈,两位,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嘛,这多浪费啊,还在别人家呢,打坏了也是要赔的——”
刀气挥上他左脚边,锲出一大截刀痕。
子弹打中他右脚边,留下一长串弹坑。
“这玩意儿还挺结实。”郑钱嘀嘀咕咕,边螃蟹步往旁边挪。
刚过两步,这截房梁就断了。
第68章 争执
邰秋旻没有跟得太紧,虽然依他的本事,应该可以带着有鱼直接潜去车里。
不,依他俩的本事,当是可以直接截道。
但谁都没有提及这件事,有鱼甚至没有过问车里是谁。
北方大路宽敞平坦,又没什么车,他们毫无紧迫感,速度降下来后,闲适得像在兜风。
“你不担心我直接拐走你么?”邰秋旻不经问。
有鱼无意识地盯着脚下。
那些地面纹路在行驶当中被拉成线条,排列着的线条,如同云端俯瞰时,收割后的无尽麦田。
他莫名感到有些难受,没有搭腔,单手攀上邰秋旻的肩膀,将头抵在了手背上。
大雁遥遥指着路,摩托车就这么掩着声息,不近不远地缀着,直到一座半废弃的工厂大院外。
内里烟囱高耸,外围杂草丛生。
墙面剥落,其上还贴着上上世纪的红字标语,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
铁门吱嘎吱嘎打开,那两辆黑轿车轻悄滑进去。
门口放哨的人探头随意望过一眼,又给套上了锁,铁链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以及,发呆的有鱼。
他等邰秋旻拿草植伪装好摩托车,观察过地形,矮身绕去后侧,准备翻墙。
那墙有点粉了,没什么可供借力的地方,上头还扎着碎玻璃块,往上拉了一米半的电网。
天还没黑,鱼盘不顶用,植物又导电,邰秋旻啧了一声:“麻烦。”
有鱼前脚还在庆幸这里没有看门狗,后脚就听有声音打过酒嗝,粗声粗气喝道:“什么人!”
他捏着刀片转身,正巧海苔甩着尾巴落进他怀里,呜咪了一声。
于是有鱼一推眼镜,半耸着肩膀,举起猫猫遮住大半张脸,活脱脱一副窝囊学生样,有些被吓到似的说:“我,我找猫,猫走丢了,不好意思,马上就走。”
那人估计酒还没醒,也没看清,要不就是这附近有个洗车房或者农家乐,偶尔会碰见旅游歇脚的路人。
他扯着皮带扣骂骂咧咧转身,被有鱼一石子打中后颈,放倒了。
藤蔓窸窸窣窣围将过去,高高兴兴挑出刀具和金属物,堵嘴蒙眼,绑手绑脚,再丢去草植里藏好。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相当默契,借口十分熟悉,有鱼不由发愣。
海苔跳上墙,以胡须量过尺寸,摊成饼从缝里梭过去。
它的尾巴还没长好,虽然告别了大耗子尾模样,但也没变回松鼠尾,刚好。
它左等右等不见鱼,烦躁扫扫尾巴,遂无视“偷偷进村”的前言,充分发挥破坏本质,把电网直接搅了个洞,探出脑袋,抖着胡须唤:“有鱼先生?”
有鱼把刚才那人被撕掉的衣服布料捡起来,缠住手掌,两步攀上墙。
准备跳下去时,却像双腿被看不见的绳索绑住似的,眼前一花,没有稳住身形。
“诶?”猫猫化形接住他,邰秋旻视线往下一扫,“你对新义肢还不习惯么?”
有鱼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其实也没多严重,不过冒鳞片冒水珠,家里偶尔会出现像针一样的冰凌。
郑钱有幸滑倒过,从三楼到一楼,摸着脊椎骨嚎,点了口水当眼泪,正想讹人时被藤蔓填了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