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嘀嗒——
海棠树在火舌里蜷缩,汁液落在树下异端的鼻梁上。
滚烫的,那对睫毛颤了颤。
这场大火烧了两天,城池屠杀接近尾声,外围清点声闹嚷,结界里安静过头,一时只有草植噼剥声。
那些人从最开始的亢奋期待,到后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反应,怎么会没反应?”
“东西呢?什么都没出现!”
“没有棺材,也没有桥,情报是错的,我们被摆了一道!”
“棺材是在水后出现的,我就说不能用业火烧吧!”
“诸位,还有一种可能,我们或许把他们弄反了。”
“……”
议论声越来越大,他们小心往里靠。
愈小的包围圈里,那只异端被藤蔓挂缠着,如此无害。
仅剩的半张面颊瓷白秀美,几缕长发勾缠在身后半焦的树干上,像一幅静态的画。
那具挂肉缠藤的骨骼抽动,片刻抬起了头。
所有人脚步一停,齐齐亮出法器,惊骇无比地瞪着他。
他无声笑起来,眼眸眯起,绿意如有实质,从微竖的瞳孔呈颗粒态洇出,冲散了蒙蒙的灰霭。
天亮了,微风拂过旧城,扫至院落,这副天然的牢笼重新动起来,不是向内,而是向外。
植物如何杀人呢。
精巧而繁复,叶片作刀,根茎当鞭,果壳为弹,香料添味。
它们多柔韧细软,专程控制下很难一击毙命,在某种领域可称艺术。
这样看来,他倒真像是个虐杀取乐的伪神了。
“你们真是,”他在说话,嘴唇却没有动,声音动听,带着盈盈的笑,温柔至极,“没有长进。”
攻守置换,这座破落院子正在活过来,变回意随心动的屠宰场。
可这里一点都不血腥,甚至散发着青草淡香,他脸颊溅上的丁点血沫都会被草叶贪婪又小心地拭走。
渐渐的,惊恐又绝望的呼救声里,飞溅的血肉正在迅速填补这具被业火和草植蚕食大半的躯体。
打斗中被割断的长发自然续生,捋顺,束成低尾鱼骨辫,乖顺搭在身前。
飞烟混着尚未烧完的纸钱一荡,周遭场景如同陈旧相纸一般定格、泛黄、阴燃,而后在悠长岁月间,重新搭建上色,落回此地此刻——
邰秋旻抬起头,瞳孔青绿,外圈泛金,像是映着百多年前的憧憧鬼影与火光。
“我最讨厌不经允许擅动我记忆的家伙。”他轻声说,粗暴扯断了手指间粘连的毛细根茎,血涌出来,被他放进嘴里吮掉。
那些带着倒刺的藤蔓从他半露的脊骨髓核里探出,接着两根,三根……
它们盘绕,缓慢伸展,重新接管了这只鸟笼,笼身褪下灰败,变得鲜亮起来。
于此同时,天际仅存的凤眼莲像是感知到危险般,开始收拢花瓣和叶片,企图缩回尸骨里藏起来。
花粉减少后,这里显得清朗许多,能够清楚看见所有地柱间的咒术符文。
它们已然覆盖了八成左右的表面积,浅淡金光里,数不清透明丝线正在飞快连接和缝补这处空间。
但空间意识此刻显然没有多余的心思。
“你……你不是……”那凑过来潜心观察的脑袋被吓了一跳,扑咚掉回桥面,愕然往后弹。
“我什么?既然你想试试,我就陪你试试,”邰秋旻嗤笑一声,其形态没有完全恢复,但眉眼依旧漂亮冷傲,散着青色的柔华光晕,说话间,眼眶探出的植物甚至打出了微小明媚的花苞,“不自量力的东西。”
下一秒,他通身绿意明亮暴涨,藤蔓虬结着蹿出,咬住了它乱蹦的脑袋。
那些草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无数细微动静重重叠叠,聚结成曼妙的曲子,回荡于渐渐被安抚的水泽间。
数百只微型束缚笼在乐声里旋转着,当中青鸟变回叶子,被笼身吸收。
桥面碎裂,藻类败去,睡莲合拢,水鬼惊恐退回水下,藏无可藏,掰过莲叶挡住自己,正轻微地发抖。
“怎么可能……”那颗脑袋在收紧的藤条间语无伦次,“他骗了我……你……你……”
“一看你就没学到家,这点量还不够融我一根骨头。”有朵花从笼顶探下来,花型很不标准,略显怪异,绕过脑后,停在它出血的耳边,如嘴般一张一合,“再说了,没了肉和骨头,我还有其他的呀。”
“不,等等,我们谈谈,好好谈谈,刚才只是打招呼罢了,”它伸出蛇信,舔过干裂的嘴唇,暗自拼命唤醒更多的伪物,但发现任何家伙都无法驱使,“你当真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吗?”
“我也不喜欢有东西威胁我。”邰秋旻托腮笑得灿烂,“作为回报,我会送你去那个地方,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