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悉的嗓音,溪谷化雪般泠泠的。
是邰秋旻。
有鱼想起疑似第一次听见对方声音时的感觉,他像是在瞬息里,恍惚看见惊蛰过后万物复苏。
但现在没那种神秘而曼妙的感觉了,可能因为对方说的是普通话,也可能是他听多了脱敏。
顶端依旧高不可测,他盯着那些模糊的墙壁痕迹看过十几秒,才从音质里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是那个石室,但他不确定什么时候中招的,太丝滑了。
现在他躺着地上,冷湿气浸透了衣服,顺着脊骨往上窜,冻得牙齿痛。
而他本人被摆成了右手抚心的姿势,也不晓得邰秋旻借此听到了多少。
好吧,看来罅隙出生的玩意儿都很喜欢找乐子。
有鱼缓了一阵才坐起来。
正中央的确有个祭台,邰秋旻没什么忌讳地坐在那儿,身下是青铜仿制的骨头堆,也不嫌硌。
那塑像的头脸被打碎了,束带长发,残存的下巴很是精巧秀美,像个女相。
这也能解释发尾繁密的蛇属意象——或许企图比肩女娲,象征繁衍。
就是这造型有点幻视隔壁美杜莎中化穿古装,不伦不类的,还好这些玩意儿没有石化能力。
有鱼内心好一阵吐槽,忍不住扬了扬下巴,问:“那东西是什么?”
“空间意识的塑像,有的罅隙也搞神魔崇拜那一套。”邰秋旻无所谓地说,“任何时候祈愿都是有力量的,向好向坏得看造化。”
有鱼打量过他几秒——这厮看上去比他体面多了,肯定不是打打杀杀清醒过来的——又看看身侧躺着的几位,问:“第一是……乐知年?”
邰秋旻嗯声:“他甚至刚被魇住就醒了。”
显而易见,姓乐的颇有木石无心的潜质,外热内冷,没什么心甘情愿赴死的决心和对象。
要他易命,或许比登天还难。
江诵不必说,那性子一看就是被爱着长大的,有劲头有退路,骨子里有某种温暖坚定的东西。
家人、朋友、同事……稍不注意,总有一个能顷刻化刀,要了他的命。
至于庾穗……
有鱼没想到身为梦貘居然能陷这么久,梦魇、幻觉、障……这些明明是种族优势,她应当很擅长。
“这只梦貘……”邰秋旻含糊说,“难怪她清扫梦态的速度和质量都这么低。”
“所以,“有鱼活动过双手,撑地站起来时肩背有些痛,才发现那些伤依旧存在,降低声音问,“什么情况?”
“不关我的事哦。”邰秋旻扫过他手背和肩膀的伤口,下意识舔过嘴唇,“你最好处理一下,血味会招来很多东西。”
有鱼慢吞吞地坐到他旁边,翻出止血贴。
“如你所见,大部分伪物喜欢看猎物真心实意为自己赴死,特别是以一种献祭的虔诚姿态。”
有鱼想到了秦珍树的日记,虽然这玩意儿所属人和真实度存疑。
“有的会化用罅隙本身事件,有的自己编造情景,这就是它们结的网,至于猎物会碰到哪条线,很难察觉。”
“它们认为这样抢过来的壳子很有温度,不管是血还是什么的,或许还会更加美味。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吃过。”
“它们极度崇尚仪式感,一种奇怪的交接仪式,这样一来甚至都不能称作抢了,明明是自愿给予的,类似‘在你的血肉里重获新生’,美妙么?”
“我不是变态。”有鱼道,他想到“育腔”,但又不太符合。
“意识融合过头,极度恶趣味,又因长期处于痛苦而疯狂追求愉悦感,但又保留本能。”
有鱼重复过“本能”两字,直觉接下来的内容很恶心。
果不其然,就见邰秋旻挪了挪位置,继续说——
“相传神明造就人族时不小心藏了污垢:生存,繁衍,食欲和族群,这里的东西又把这些本能自行杂糅进化了一番。”
“它们愿意共享一具身体,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鸡蛋液实在分不开,当然了,身体原主人没有操控权。”
“自言自语、自我攻击、行为刻板或怪异、转化不当还认为自己有时是其他生物,异食癖等等都是比较常规的,更有甚者,喜欢片下肉质及器官烹炸,再对镜自……”
“它们认为这是一种表达和回馈爱的方式,况且只要能获取愉悦感的它们都喜欢,特别是在原身残存意识翻腾的种种情绪下……”
“也不用形容得这么详细。”有鱼抬手制止,“还是找机会把这里炸了吧。”
邰秋旻蓦地笑出声,偏头看他处理伤口,略显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有鱼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在网里的所有经历,或许只是随口问一个突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