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得呼呼风声,不知飘了多久,只见一个关口,上书着“鬼门关”三个大字。慕容雪一见,犹如梦初醒,自己就这般到了鬼门关,难道真个死了么?那阳间,那大船,那家乡,真个回不去了么?慕容雪心内一阵悲凉,感觉尚有未完之事,多多少少遗憾。
“两位仙使,”慕容雪不由开口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而今才二十有七,命不该绝啊。”
黑衣使者范无救道:“阎王要你三更死,岂留你到五更?况且,你而今并非二十有七,你已然四十有七!天命早有定数,此时正该你命绝之时。快走吧,别废话。”
慕容雪知他难讲,求助地看向白衣使者谢必安。谢必安道:“话粗理不粗。”
慕容雪道:“我不明白,我如何已四十有七,我明明才二十七!你等仙使,难道也诓我一个凡人么?”
范无救道:“哼,多说无益,到了阎罗殿,自有决断!”
慕容雪道:“你说的容易!若是勾错了魂魄,我的肉身被毁,到时如何还魂?”
谢必安道:“姑娘稍安勿躁,阎君是不会出错的,你尽管随我俩去吧。”
慕容雪到了此时,虽气愤,然又奈他何?只得随着过了鬼门关。鬼门关有阴兵把手,个个青面獠牙,凶恶异常,骇人得紧。慕容雪做过刀客生涯的,此刻不由也害怕。然鹅,到了鬼门关,又有哪个不害怕的呢?
过了鬼门关,便上黄泉路,黄泉路上盛开着彼岸花。大片大片嫣红的彼岸花开在两边,一直延伸至远方,仿佛没有尽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彼岸花成了一种慰藉。它散发着红光,指引着前路。路上不只慕容雪一个魂魄,其他魂魄都由阴兵押着,唯有慕容雪被黑白使者亲自押送。这算得一种殊荣,然而慕容雪并未觉得荣幸,“喂喂,能不能把这钩子松松,都过了鬼门关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黑白使者对望了一眼,黑衣使者松了钩子,那钩子就不见了。两使者一左一右,陪着慕容雪往前走。仿佛郊游一般。
慕容雪脖子不被勾着,稍稍觉得自在了些。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这样了,也无甚好说,只得亲自到阎王那里走一趟了。
慕容雪看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不由问:“这花儿都谁种的啊?难道这里也有花农吗?”
黑衣使者范无救一向孤高自傲,冷漠异常,不屑于搭理她。只有白衣使者谢必安性子随和些,颇有些似陈公子,慕容雪挺喜欢和这样书生交朋友,此刻也不搭理那黑面神,只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道:“彼岸花,花开彼岸,花叶两不见;断肠草,愁断情肠,咫尺即天涯。”
慕容雪问:“这是何意?”
谢必安道:“相爱的人不能相守的意思。”
“哦,”慕容雪了然,不由道,“在阴间也有如此悲伤之事吗?”
范无救催促道:“快走吧,问那许多作甚,都做了鬼了还不安分!”
慕容雪道:“我不急着投胎。”
谢必安道:“不着急,如今已是阴间地界,我们也算按时回来了。”
慕容雪愤愤道:“就是!如今我虽做了鬼了,可也还是个新鬼,有许多需要适应,你如此催促我,若我有个闪失,丢了一魂二魄什么的,阎君面前你就好交代么?”
范无救白了她一眼,不吭声了。慕容雪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因她觉得这黑面神居然也有如此人性的一面,着实可爱。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上了望乡台,赫然就看到了她阳世的母亲。年迈的母亲两鬓斑白,身着黄袍,坐在案前日理万机。偶尔倦了,用手捏捏额间,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就像望着她一般,望得那样惊心动魄。慕容雪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好似对着她呢喃了一声,“容儿啊……”那一瞬间,许多往事倏忽涌上心头,慕容雪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啊!母亲!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没能见上您一面……我还是没能见上您一面啊……
范无救看着她哭,无动于衷。谢必安叹了口气,劝她道,“你本不该早死,只是杀孽太重,幸而你后来做了些善事,抵了一部分罪孽。你母亲,身为人间帝王,自有帝星护佑,不碍事的。你尽管放心吧。”
慕容雪听说,抬起一双泪眼看着他,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哽咽着问:“真的吗?”
谢必安点了点头,“真。”
慕容雪擦干了眼泪,继续走,一路走一路回顾着她刀光剑影的一生。从十四岁开始杀人,近十年间,不知惨死在她手下的有多少。她已经杀得麻木了。她的剑越练越快,如果不得不杀,她想至少让他们死得不那么痛苦。然而当她回顾这一切的时候,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她杀的人堆起来,也有一座山那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