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叔,这也是我想和您说的。”岑音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委婉道,“我这段时间发现,呈呈对自己有非常高、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要求,而且他似乎,非常害怕被别人知道他犯错,所以当犯错的时候,他会本能地撒谎掩饰,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
“害怕?”周晟眉头紧锁,严肃的姿态宛如在开高层会议。
岑音倒是不觉得害怕,只缓缓道来:“对,比起想让别人觉得他完美,他好像更害怕让别人知道他不完美。甚至,我刚才希望他坦白错误的时候,他几乎条件反射似的问我会不会打他,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晟沉默了许久。
以前没有注意,但现在想来,或许,是能猜出大概的。
“其实,呈呈不是我儿子。”
岑音没有把惊讶表现出来,只问:“那是……”
“他其实,是我之前司机的儿子。车祸的时候,他救了我,自己却重伤不治。”周晟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两人的合照推到岑音面前。
“等我知道他还有个儿子,是他去世的两年后了,那时候,那孩子被他妈妈抛弃,已经辗转了好几家亲戚,住在他一个大伯家里。他大伯跟我说,孩子之前在每一家都住不久,因为每次犯点错,就会被打骂、被赶走。”
岑音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了周聿呈那么害怕犯错的原因。
因为在他的概念里,犯错就会被赶走,只有处处完美,他才能留下。
所以砸碎花瓶的事情,大概也是如此。
他怕周晟知道他打碎花瓶,会把他赶出开门,所以情急之下,就撒谎说是哥哥砸了他。
可实际上,那些人哪里是因为他犯错,才把他赶走呢,不过是为了给“赶他走”这件事找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罢了。
俩人在书房里聊了大概半个小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岑音走过去开了门,看到保姆满脸担忧:“呈呈不知道怎么了,把门锁了,怎么敲也不肯开。”
岑音和周晟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一颤。
三人跑到房门口,岑音敲了敲门:“呈呈,是音音姐姐,帮我开下门好吗?”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岑音准备敲第二次的时候,里面传来“咯哒”一声,落下的锁被打开了。
周聿呈把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缝隙缓慢扩大,大家也终于看到了房间里的凌乱。
地毯上放着碎成两半的陶瓷小人儿,还有一瓶被打翻的胶水,胶水黏在定制的羊毛地毯上,看起里很是狼狈。
回家的路上,周聿呈把瓷娃娃从她这儿要了回去,她没多想就给他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尝试修复它。
对上周聿呈发白的小脸,以及那紧紧攥着的双手,岑音明白了。
对于周聿呈来说,这无疑是又一次“犯错”。
“呈呈。”岑音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笑道,“可以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周聿呈抬起头,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周晟,又缓慢地移了回来,嘴唇张张合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岑音也不急,松开他攥着的双手,轻轻揉捏着他的掌心:“没关系,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坦白犯错,是一种诚实,是可以被奖励的。
周聿呈又沉默了许久,才垂着脑袋轻声回答:“我想把娃娃粘起来,但是不小心打翻了胶水……”
他仓皇抬头,看向周晟:“对不起爸爸。”
周晟愣了下,笑着揉揉他脑袋:“不就是打翻了胶水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正好爸爸觉得这地毯太旧了,明天给呈呈换一条,好不好?”
周聿呈的眼神里瞬间又有了光亮。
岑音暗暗松了口气,这应该是周聿呈第一次在周晟面前坦白自己犯错。
而这,无疑是一个值得高兴的开始。
岑音一方面为周聿呈的改变感到欣慰,但另一方面,在作为旁观者看到周晟那么明显的区别对待后,她又不禁有些为许南骁感到不平。
他应该,也期待被无需任何理由地偏爱和选择吧?
*
那天是周晟开车送她回的家。
大概知道周晟这一去,可能会遇到许南骁,在俩人出门前,周聿呈突然从楼上跑了下来,双手拽住周晟的手腕,眼神里的忐忑肉眼可见。
“爸爸。”周聿呈像是已经在心里打了很久的草稿,说出的话快速又流利,“其实那天,不是哥哥砸的我,是我拿东西的时候,碰到了花瓶。”
“爸爸知道了。”周晟问,“呈呈是想和哥哥道歉吗?”
周聿呈重重点头:“爸爸可以让哥哥回来吗?”
“我可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