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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梦蜉蝣(95)

作者:咬枝绿 阅读记录

她看着穿着一套丝绸居家服,踩着哑光皮拖的母亲,忽地笑了,她猜自己的笑容一定刻薄,不然陈词大论的夏蓉不会倏然变了脸色。

林晋慈拧开手里的水,在夏蓉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喝了一口,才将视线又平平投过去。

她看着夏蓉,冰水不止浸过喉咙,连目光也好似蒙上冷雾,但她又是轻轻在笑的。

“原来我们家这么多年,不愉快,是因为成寒啊?”

笑言里的淡淡讥讽,化作僵持的气氛,扩散到四周,林晋慈自若地立于其中,看夏蓉的面色愈发阴沉。

“成寒需要弥补什么?难道——是他撞死了我的弟弟?”

夏蓉语气变得很差:“好端端的又提你弟弟的事干什么?”

“不知道。”林晋慈忽有几分难辨其踪的伤感,“可能是最近觉得很孤独,总不由得去想一些从前的事。”

“过去的就——”

夏蓉大约不想谈从前,但林晋慈偏偏问她。

“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也是当时不太在乎,所以没有深想,现在想弄明白,你能回答我吗?”

“弟弟因为小神童和傅祺闻关门弟子的事上了宜都的报纸,外婆气到住院,说体面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你太贪得无厌了。后来你再也没带过弟弟去拜访过那位老先生,应该不是你把外婆的话听进去了,是两家不来往了。那为什么弟弟去世之后,那位老先生却又愿意出面,为你的古玩店开业剪彩?”

“果然,你是知道的。”

夏蓉短促地笑了,“不然我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忽然跟傅易沛纠缠到一起。”

话到正题,林晋慈直接问了。

“所以你上个月在崇北,约傅易沛见面,跟他说了什么?我想,你特意要约他,应该不是为了夸我吧?”

夏蓉沉默过久,脸上的表情也难看。

最后她深深叹着气,好像是林晋慈做错了事,但她不想发火那样说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古怪?谁家的女儿像你这样跟妈妈说话?你表妹会这样对你小姨吗?”

林晋慈没错过夏蓉起调时的怒容,也看见她说到“小姨”时眼神里忽然露出几分心虚,但林晋慈就像没看到那样,她只在意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傅易沛是什么反应?他跟你说了什么?”

夏蓉听后,当时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她不认为林晋慈会这样在意……

“哇!好好看的手表。”

温迪凑过来看,夸赞声打断了林晋慈的神游。

林晋慈将表盒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见温迪没有离开,问她还有什么事。

温迪神神秘秘凑到林晋慈近前,压低了音量:“跟你说两件八卦,你想先听开心的八卦,还是不开心的八卦?”

“八卦还有不开心的?”林晋慈觉得有意思,“那就先听听不开心的八卦吧。”

温迪将声音压得更低:“琳达说已经有两个人跟她暗戳戳地讲,丁琴偷拿茶水间的咖啡和点心带回家,连吃带拿有点过分,感觉她实习期很难过哎。”

“过不了,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啊?”温迪掩住嘴,“丁琴不是你内推进来的吗?实习期不通过没关系吗?”

林晋慈没回答,问另一个开心的八卦是什么。

“咱们所不是又拿了一个十佳吗,今天早上琳达在重新摆放奖杯,我跑去帮忙擦灰,其他同事也围过来,丁琴忽然问,这些奖杯里怎么没有你的。琳达可能是不

喜欢她吧,就笑笑说,这是事务所的奖,林工得的奖,要是都摆在这里,那恐怕得再买一个柜子,事务所最近开销有点大,能省点儿还是省点儿吧。”

“哪里开心了?”林晋慈问。

温迪说:“这不是夸你拿奖拿得多吗?不值得开心吗?”

林晋慈无奈地说,好吧。

温迪一走,林晋慈的视线又集中到了桌子上的表盒里面,想到成寒,那股无奈慢慢地具象了、延长了。

这世上不是所有关系都值得修复。

有些父母和子女之间,长久地破裂疏远,才是最好的避伤状态。

林晋慈或许有许多为人处世的不足,但她从来不笨。上幼儿园时,别的小男生掰扭半天的魔方,她第一次玩就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复原。

她有学习天赋,擅长观察思考,懂得如何在错误经验中迅速调整状态,以求成功。

亲情于她这样的人而言,并不是一道完全不可解决的难题。

很早以前她就明白了,只要她再柔软可塑一些,袒露溃烂的伤口,模仿别人叫痛的样子,适时地掉一些泪,她或许会得到一些被称作“爱”的东西。

太麻烦了。

如果人人追逐的爱是这样软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