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重归寂静,沈时臻却陷入了某种幽深的思忖,久久沉默不语。
掌心的玉牌泛着微光,似在等待着什么。
迟疑片刻,他终是以分身灵纹拨通了少女的通讯。
他的玉牌能查到天洐宗所有人的灵纹编号,而他们虽未互添灵纹,但嫡传弟子特有的紫芒标识,她应当能猜到发讯之人是他。
沈时臻垂眸等了一会,玉牌却毫无动静,迟迟不见被接通。
就在他眉间沟壑愈深之际,玉牌那头终于传来慌乱的声响:“对不住千周哥哥,方才赵管事唤我训话……”
他气息微微一滞,淡声问:“所为何事?”
“仙长?”少女的声音瞬间扬起,满是惊诧,话语瞬间像连珠炮般滚落。
“抱歉仙长,我只瞧见紫光闪烁,没细看灵纹编号……千周哥哥方才连发数条讯息,问我膳堂出了何事,为何寻不见我人影,连先前说好的菜式都没备齐。正回复着,赵管事突然唤我,所以下意识以为是他打来的……”
顾千舟竟已与她互添灵纹?
“赵管事盘问的是我被掳一事,还有仙长相救的经过……”她声音渐低,“外门长老想压下此事,又恐仙长已知晓内情。所以派赵管事问我,您有没有透露什么特别的话,并再三叮嘱我莫要外传……”
沈时臻眸色一沉。
他素来不理俗务,却不想外门处事竟如此不堪。事发隐瞒不报,事后竟还想粉饰太平,把事件捂得严严实实。
“可需我禀明宗主?”他冷声问道。
“仙长万万不可!”少女声音急切,“这次宗门宴会办砸了,内门长老们本就对膳堂颇有微词,已有几位扬言要裁撤
膳堂。赵管事说,若此事再捅上去,外门长老必受重罚。到时候怒火全要撒在膳堂头上——克扣资源、缩减人手,像我们这些新来的,肯定第一批被赶出去……大家都是为了保住饭碗,才不敢声张……”
沈时臻没想到区区一个外门长老,竟还有如此大的权力。
他缓声道:“你不会被裁。”
“可其他人……”她声音里带着不忍,“膳堂归外门直管,若真闹大了,大家都难逃牵连……”
沈时臻此前同样认为,外门设立的膳堂于修真宗门而言,纯属鸡肋。
如此耗费人力物力,仅为少数未至辟谷或贪恋口腹之欲的同门服务,实在得不偿失。
他始终不解,掌门师兄为何执意效仿别派设立此部。
直至近些时日,他留意观察李莹时,才渐渐有发现膳堂并非毫无用处,它同样肩负着磨砺弟子的重任。
那些初入山门的弟子,在此学习甄别灵植、精打细算;不同峰头的同门相聚畅谈,交换修炼心得。
往昔沈时臻只见膳堂表面的忙碌喧嚣,如今却随着李莹的视角,看见薪火相传的温情,看到宗门生生不息的根基。
沈时臻垂眸静思,久久未曾言语。
玉牌那端却在短暂的沉寂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这……这是仙长的灵纹编号吗?我……可以存下吗?”
软糯的声音越说越轻,尾音微微发颤,隐隐透着几分紧张和期待,像是攥着衣角鼓足了勇气。
“嗯。”
“那往后……”她声音突然明亮了几分,“我能主动联系仙长吗?”
光是听着这雀跃的语调,沈时臻眼前便浮现出那双忽闪的杏眼——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澄澈透亮,仿佛昨日的惊险与荒唐都未曾在她心上留下阴霾。
他唇瓣微动,却听她话音陡然一转:“仙长抱歉,是我逾矩了!只顾着自己絮叨,都忘了问仙长寻我有何要事……”
明明犯错之人是他,她却因为他片刻的缄默,便似受惊的雏鸟,瞬间收起村子里时的那番活泼随性,重又回到在被他接连拒绝后那副谨小慎微、毕恭毕敬的模样。
沈时臻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歉意:“前日众目睽睽下带你离去,我忧心此事会给你惹来麻烦。当时体内封印的灵力忽有松动的迹象,不得不匆忙送你回膳堂便立即闭关……”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昨日你初醒,我便急着让你引灵入体,确实考虑不周。如今可还有不适?若有需要,我为你取些对症的药物来……”
沈时臻第一次这般长篇累牍地致歉与细细解释自身的行径。他向来自持清冷,鲜少将旁人诸事挂怀,言语之间难免透着几分生涩,却也字字诚恳。
却没想到,少女全然未在意那些前因后果,重点竟是……
“仙长亲自过来吗?”
“嗯。”
柔和的光影在沈时臻轮廓分明的脸上拂过,莫名添了几分暖意。
他略作停顿,终是将方才未说出口的话轻声地补充:“日后……随时可用玉牌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