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了明显的哽咽,像是在拼命克制却又难以抑制自己的伤心,眼眶中盈盈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仙长,我……真的真的好想娘亲……您说,它是不是已经被我养死了……是不是哪怕我用灵草浇它,也没办法救活它了……”
沈时臻曾亲手剜去自己的七情六欲。
修行之人需斩断尘缘,摒弃亲情人伦,唯有做到断情绝爱,方证大道。
儿时对母亲的零星记忆,也早被岁月碾作齑粉,散落在求道途中的万丈深渊里。
但许是,那缕他亲手剥离的分身阴差阳错地归位,他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言语不慎,触动了少女思念起了母亲。
不该多言的……
沈时臻并不会安慰人。
按照他往日的行事风格,理应只是淡淡地说一声“抱歉”。
随后,便再无他言。
可此刻,他身上伤势未好,却下了床。
“不会死的。”
微微蹙起的眉宇以极其细微、几不可查的幅度缓缓舒展了开来。
他生涩地出言安慰,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萦绕着一层温润的光晕。
这个向来杀伐决断的剑尊,此刻素来执剑的手却悬在枯叶上方,小心得近乎笨拙。
就在他轻轻拂过萎黄的叶缘时,原本还萎靡的叶苗忽地一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叶脉间流光游走,顷刻间便翠绿欲滴。
沈时臻向来厌烦这些琐碎情长,更不曾为凡尘草木费过心思。可此刻,看着少女低垂的睫羽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心头那点情绪不知怎的,就化作了指尖一缕灵力。
他把人惹哭了,那便理应要将她哄好。
如墨的长发肆意垂落,点点光斑洒落在他眉目疏淡的侧脸上。
鼻梁如玉山峻挺,面庞明澈依旧,偏生眼底漾着罕见的柔色,如寒潭化春水,随着指尖灵流无声地漫溢。
“唔……”
被他的手温柔抚过,槿莺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灵力如暖泉沁入叶脉,所过之处激起细密战栗,竟让她的妖丹都跟着发烫。
绯色自耳尖一路蔓延至脖颈,她整个人腾地红了!
他……他摸我!!!
目光掠过重焕生机的叶苗,转而落在少女身上,却见少女非但未露欢颜,反倒面若灼霞,连纤细的颈子都漫上一层薄绯。
那艳色太盛,几乎要融进窗外的晚照里,沈时臻面上依旧是那副疏冷的模样,却轻声出言询问。
“姑娘,可是不适?”
“没、没有”
像是被这突然的关切惊到,槿莺如惊雀般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回应:“是太……太欢喜了!”
话语间,她似是怕天命之子误会自己的感激之意不够诚挚,又赶忙俯身行礼:“谢仙长恩典!”
而下一瞬,瞧见对方有所动作,她几乎本能地、鬼使神差地捉住那只欲收的手腕。
直到触到那微凉的肌肤,她才惊觉失态,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仙长……再摸摸它好不好?您一离开,它就没精神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它好像……特别喜欢您碰它……”
掌心滚烫的温度烙在肌肤上,让沈时臻罕见地晃了神。
他本该立即抽手,却在抬眼间撞进那双湿漉漉的杏眼。
那里面盛着的期待太过明亮,他终是垂眸,修长的手指再度落在那青翠叶脉上。
这次未渡灵力,只是以剑茧轻抚叶缘,却见叶尖忽地缠上他的手指,亲昵地蹭过骨节。
沈时臻眸光微动。
这般灵性,绝非他方才那点灵力所能点化。
叶苗突然抖了抖。
指腹下的叶脉传来细微颤动,倒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槿莺耳尖红得滴血。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每掠过一片嫩叶,都似直接抚过她的腰肢。
她强忍着战栗,心里却早已欣喜若狂:这般亲近,定能蹭足气运!
不知为何,槿莺突然想到,灵智初绽那日,也曾有人这般抚过她的嫩枝。
那双手比眼前这双更柔软,却带着草药的清苦。
而今借了李莹的皮囊,看到的那些记忆里,也总是有一双温柔的手,为女童绾发时拂过耳畔,夜里掖被角时擦过脸颊。
奇怪的是,此刻天命之子的手骨节分明,剑茧粗粝,与记忆中任何一双手都不同,却莫名其妙地在她脑海里冒出了这些温柔的身影。
“此为何花?”
槿莺倏然回神,眉眼弯弯地笑道:“仙长不妨猜猜看?”
沈时臻神色依旧清冷:“我素来不识草木。仅凭此苗,实难分辨。”
“那……”槿莺眼珠儿一转,俏皮道,“我先保密!待它开花时,仙长再猜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