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为宗主亲传弟子,怎会有此念头?”
谢承霄望向远方,仿佛陷入回忆:“我本是扶光剑尊带回宗门的孤儿。宗里长老们总说,剑尊大人既亲自带我回宗,定会收我为徒。”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可七岁那年,却是宗主收了我。一百五十年,我才堪堪突破金丹……那些曾经夸我根骨绝佳的长老们,渐渐对我失望,不少人觉得我占着亲传弟子的身份,却无相应实力……”
他终究没有说出那个秘密——他同扶光剑尊一样,同是剑骨之身。
五岁那年,他躲在议事殿的屏风后,意外偷听到长老们对着他的根骨啧啧称奇,虽说最终也没能被扶光剑尊亲自收为徒弟,但少年的虚荣心还是在长老们的期许中膨胀到了极致。
可现实却像一盆冰水。
他比想象中的资质平平,他甚至觉醒不了剑骨。
十二岁筑基的扶光剑尊,二十岁结丹的扶光剑尊,那些传说中惊才绝艳的事迹,像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而他,用了一百五十年才堪堪摸到金丹的门槛。
曾经的自傲如泡沫般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卑和对自身的怀疑。
他空有这具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剑骨之身,修为却如此平庸,如何担得起救世之名?又拿什么去追赶剑尊的脚步?
他执意要求师尊助他强行突破剑骨极限,可师尊总是抚须摇头:“修行之道,贵在自然。为师信你能自行突破。”
然而当他真正面临金丹雷劫时,却发现师尊想要暗中相助。那一刻他心如刀绞——原来连最信任的师尊,也不相信他能独自破境。
他便负气离宗。谁知……
“这次破境……”谢承霄盯着剑身上模糊的倒影,声音干涩道,“险些要了我的命。我果真资质平庸。”
沈时臻眸光微敛,视线落在眼前垂首而立的青年身上。暖阳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那略显单薄的肩头投下斑驳的光影。
“修行之道,不在于与他人比较。”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你可曾见过竹子破土?前四年不过长高三寸,待到第五年,却能在六周内蹿至九丈之高。”
“剑骨也好,凡骨也罢,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不同风景。”沈时臻随手折下一截梧桐枝,灵力流转间,枯枝竟绽出新芽,“强求速成,反倒失了本心。”
他将新芽递到谢承霄面前:“玄风真人若真对你失望,又怎会暗中相护?有时候,最大的信任,是明知你会跌倒,却依然给你尝试的机会。”
谢承霄心头一震,握着剑柄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就听到沈时臻接着道:“你觉得扶光剑尊没收你为徒,是对你失望?那你可有想过,他背负着什么?”
谢承霄猛地抬头,正对上沈时臻深邃的目光。
“能力愈强,背负愈重。或许连剑尊自己,都不堪这责任的重负。他虽天赋绝伦,却也在这无尽的责任与众人的期待下艰难前行。你眼中的他光芒万丈,可他背后的疲惫与无奈,又有几人知晓?”
“这世上何来天纵之才?不过是将光阴尽数淬于剑锋罢了……况且,救世需要的从来不是绝世天资,而是一颗甘愿为苍生赴死的心。”
“你只需循己道而行,终有一日,自会绽放独属于你的锋芒。”
谢承霄浑身一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
多年来困住他的枷锁——那些与扶光剑尊无休止的比较,那些对完美剑修的执念,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了裂痕。
他从未想过,那位看似完美无缺的剑尊,或许也
曾在无人处独自承受着千斤重担。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眼前这个自称散修的男子。
这位沈前辈身上有种奇特的气度,不似宗门那些整日将“大道”、“天命”挂在嘴边的长老,反倒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骨——不囿于修为境界,不困于世俗眼光,如闲云野鹤般自在逍遥。
他不禁开始反思。
在天洐宗的百年光阴,他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那些殷切的期许,那些无心的比较,化作无形的枷锁,才将他的道心禁锢得喘不过气来。
心头积压多年的阴云渐渐散开一角。谢承霄决定不再困于自我怀疑的泥沼。
而他正欲开口询问这位神秘的沈前辈既已痊愈为何仍滞留于此,却见对方突然起身,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正欲出门的槿莺。
这些日子谢承霄整日练剑不辍,槿莺只得愤懑上山寻找媚草。刚踏出院子,那道月白身影又如影随形般飘然而至。
“李姑娘可是要上山?不知可有空,同游山林?”
“没空。”她脚步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些。
然而刚走出没多远,一阵清冽地花香随风从背后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