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清润的星目在谈及“李莹”时氤氲出淡淡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春水初生。
和他想象中的露水情缘不同,似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所以,才会在他谈及年龄时,下意识流露出丝丝不快的神情。
裴云昭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肃:“扶光,你当真想清楚了?当初提议你与她做名义夫妻,是觉得你不该困于责任,盼你多尝些红尘滋味。也因凡人数十载寿元,不过弹指。可道侣印一结,便是同生共死,百年羁绊。若有一天她寿元将尽,你该如何自处?这些,你可曾想过?
好友所言,与师兄此前劝诫如出一辙,俱是常理之论。唯有一点,沈时臻确实未曾深思——若李莹寿元将尽,他该当如何?
但那,毕竟是五百年后的事了。他暗自宽慰自,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
何必为未至之忧,徒扰今朝?
更何况,他堂堂剑尊,难道还无法将道侣修为提升至与自己比肩?
只要假以时日,倾尽全力,也绝非毫无可能之事。
他可以为她寻来天材地宝,可以为她炼制丹药,甚至可以亲自为她护法,助她突破境界。他们可能有千年,也可能双双渡劫飞升,共赴那更为广阔、神秘的仙界。
裴云昭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扶光,你可曾想过,若她终难与你比肩,你又当如何?”
沈时臻抬眸看向好友,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那便缓步徐行,等她。若她寿元将尽,我便为她续命。”
“你当真变了。从前冷心冷情,如今却变为了另一个极端……让我都怀疑那个叫李莹的小姑娘,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情蛊……”
沈时臻轻笑一声:“情蛊?倒不如说,是她让我窥见了本心。从前我总以为师尊所言方是正道,可如今,她却让我明白,修真之路,未必尽是孤峰绝壁,亦可有温暖和陪伴。”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因她而‘悟道’了?”
“或许吧。但这样的‘悟道’,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轻声补充:“云昭,不必为我忧心。我心中有数,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既甘愿为她改变,便无惧一切的后果。”
夜幕降临,沈时臻如约带槿莺去看流萤。此次,为防再有弟子闯入,他特意通知,封锁了整个后山。
两人并肩走上山间的小径。
山径幽深,只余落叶在足底轻响。槿莺正等待着流萤出现时,忽听身侧人低声道:“闭目。”
睫羽刚垂,发间便是一凉,有什么正被小心翼翼地簪入青丝。
“好了。”沈时臻的呼吸拂过她耳尖,槿莺好奇地摸到一支木簪,指腹下的花瓣层层叠叠如真。
“木槿?”她连
忙奔至溪边确认。波光粼粼间,只见发间那支木槿簪,竟如被施了仙法一般,神奇地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蓝紫色光晕,宛如月下薄雾。
“嗯,是蓝雪木所制,香气助眠安神。”
繁星点点的流萤从草丛中升起,顺着溪流铺开蜿蜒光带。渐渐地,萤群中有几只胆大的竟绕着槿莺的发丝旋舞,似是被香味吸引。
耳垂忽然一痒,原是有只流萤正歇在她戴的玉坠上。
她正要抬手,却被沈时臻握住手腕:“别动。”
他缓缓俯下身,束发的马尾垂落在她肩头,冷松的气息混着萤火温暖的光,惊得那小生灵振翅飞起,在他们鼻尖划出一道晶亮弧线。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流萤恰在此刻爆发成星雨。
成千上万的光点从草丛深处涌来,宛如银河倾泻人间,映得沈时臻冷玉般的面容泛起柔暖的光泽。
他眼底跳动着细碎金芒,比任何时候都像跌落凡尘的谪仙。
槿莺被眼前的美貌微微晃神,直到腕间被他的拇指轻轻蹭过。
他喉结微滚:“往后,唤你‘莹莹’可好?”
话一出口,沈时臻又想到两人相差三百载岁月鸿沟,心中微微一滞:“你也莫叫我‘沈郎’……”
“臻臻?”槿莺眨了眨眼。
三百岁的剑尊腾地红透了整张脸,嗫嚅道:“我年长,这……这不太合适……”
那结结巴巴的模样,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凌厉与威严。
“知道啦——”她故意拖长尾音,“臻臻——”
夜风卷着偷笑的尾音,沈时臻僵着脖颈,就这样直直撞进她满是潋滟的笑眸里。
流萤在她身旁碎成点点繁星,璀璨的光芒在她的眸中跳跃,甜美又明媚。
他忍不住跟着她一同笑了起来。
“莹莹。”
他无比轻柔地唤了一声。
他见,那双黑亮的眼睛再度对着他弯了一弯。
他喉结微微滚动,从未想过一个普通的称呼,也会生出这般欣喜甜蜜的念头,令他的胸腔里止不住擂鼓般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