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捞起一瓶伏特加,开瓶时浓郁的酒精味便飘了出来,惹得他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太烈的酒,伤身,还会干扰思考。
但辜苏就站在一边,漠然地把玩着手机,好像对他接下来的表演毫不在意。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同前几天那样,仰首灌下。
这次没有再恶趣味地将酒液渡入她口中,而是默默喝干,摇晃着身子,跌坐在一旁梨花木椅上。
喝得太急,他剧烈咳嗽一阵,捂着嘴,有些反胃。
在阵阵涌上的不
适中,他不受控制地想,辜苏也曾经这样难受过啊。
这种同甘共苦的感受,又让他从心底缝隙中生出一丝丝脱缰的甜来。
辜苏从手机上移开视线,见他面色酡红,眼眸迷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酒瓶底只剩下浅浅一层。
注意到辜苏目光,穆盛洲苦笑一声,抬手,将那浅浅一层酒液也倒入口中。
“消气了吗?”
他用手背擦了擦唇角,靠在椅背上,仰头轻声问。
从前他根本不会在意她是否生气,她的情绪也并不能牵动他心。
他是这么以为的。
可一旦他意识到、并开始关心她的喜怒哀乐,才发现这对他来说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情。
他怕她难过,也怕她生气。
怕她仇视他,更怕她不理他。
辜苏没有回答,缓缓向他走来。
走动时,纯白浴袍的衣带飘荡,看着松松垮垮,像是一份待拆的礼物。
穆盛洲不自觉地直起身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会像扇楚沉一样,给自己一巴掌。
为了当年受过的委屈。
可她没有,而是在走过来的途中,随手拿了一瓶标着酒精浓度56%的酒,递到他面前。
眸中深处,跳跃着那熟悉的磷火。
寂静的,热烈的,在漆黑的瞳仁深处燃烧。
这让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如烟火绽放时,孤注一掷的色彩。
穆盛洲望着那瓶酒,意识虽然因为酒精影响,有些飘飘然,智商却没有下线,冷静推开:
“已经超了。明天再喝。”
他想要她,但也不想死得太早。
辜苏却不依不饶,将那瓶酒推进他怀里,弯腰把手机上的字放大给他看。
她说——
【今天之内,喝一瓶,算十瓶。
【喝吗?】
她站着,他坐着。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他,一只手将酒瓶按在他胸口,一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即若离地蹭着他的喉结。
弯腰时,透过半敞领口,乳白丰腴只露出引人遐想的一线。
像个妖精。
穆盛洲咽了咽口水,眸光转暗,视线放肆地在她身上逡巡一圈,接过酒瓶,一言不发地磕掉瓶盖,仰头灌下。
冰冷酒液顺着唇角淌落,沿着脖子流入衣领,本应让人觉得酥酥麻麻地发痒,但他的大脑却已被酒精蒙蔽,感觉不到这些了。
只有意识还勉强保持清醒。
不过也清醒不了多久了。
因为辜苏又递过来了第三瓶。
穆盛洲伸手要去拿酒瓶,却错抓住了她的手,不过抓错了也不肯放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说话时因为醉酒,音量不自觉抬高:
“你高兴一点了吗?”
辜苏没有回答,他就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
“高兴了吗?嗯?看到……看我这样——和你一样喝酒,高兴吗?”
辜苏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口,自手术完成以来,说出了第一句话。
她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生疏感:
“当年,你报复我,看我喝酒的时候,高兴吗?”
“……”穆盛洲发了会儿呆,一行泪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滴落,迅速滚过下颌,快得恍若幻觉。
他看着虚空,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回答了辜苏的问题:
“高兴。我那时候……太高兴了。我觉得很痛快。我觉得……我做了正确的事情。”
他现在喝醉了,说的应该是真话。
那他为什么要流泪呢?
她没有兴趣知道。
辜苏多说几个字就嗓子疼,但现在的穆盛洲已经醉得找不着北,不一定看得清手机上的字了。
所以她选择开口讲给他听:
“可我不高兴。穆盛洲,我终于确认了,我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不会因为仇人的痛苦和倒霉而感到畅快。
报复不会带给她任何东西,只有空虚。
她和穆盛洲,灵魂的底色截然不同。
在倒下之前,穆盛洲最后的意识想的却是——
她还是不高兴。
要怎样才能让她高兴起来?
一旁的辜苏见他闭上眼,彻底失去了意识,便拨通120的电话,告诉他们这里有个酒精中毒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