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说的话,你也没有反驳不是吗?我从前对你的不好,你都记着,你被我碰会觉得恶心,觉得嫌弃——”
说到一半,嘴巴就被捂住了。
辜苏掌心温热,止住了他滔滔不绝的自暴自弃。
“不是这样的。我不觉得你恶心,你从前对我是不好,但我没你想的那么介意,否则也不会继续对你好。”她没来得及思考太多,“我只把你当成脾气不太好,还需要照顾的孩子——”
她确实是这样看待沈悯的,他的年龄虽然已经二十出头,却因为缺乏阅历,在某些方面幼稚得如同孩子,疯起来也跟要不到玩具的小孩一样不管不顾。
没有被保护过的人,无论外表与表层人格有多成熟,深层次的心智都会永远停留在幼童时期。
她读过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所以看待他的角度,和普通人不一样,也不会觉得他是个怪胎。
因为她清楚这一切发生的根源,不在他,而在沈琢。
刚才她本想坦言说开,告诉他,没有血缘的男女之间,其实不是只能有一种关系。
可话说一半,已经踩了他的雷区。
说只把他当孩子的杀伤力,比当面说他恶心还大。
沈悯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气得从床上坐起来,想发脾气,又头晕目眩,一边生气,一边恶心犯呕,一时间也不知道哪种情绪先上头,冷笑道:
“把我当孩子,哈哈,把我当孩子!去他妈的孩子!”
因激动导致的缺氧中,他恍惚意识到,其实他也有那么几个瞬间,在她身上寻找缺失的母爱的。
所以谁也别说谁。
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件事,他才更加绝望。
他不懂两性关系的本质,也缺乏非黑即白以外的感知力。
身份的倒错让他刚刚修补好的情绪又漏了个大洞,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辜苏摸索着抓住他冰凉手腕:
“你去哪里?”
他顿住身形,只留恋一瞬,便头也不回地甩开她的手,拖鞋也不穿地跑了。
辜苏几乎是前后脚地追了出去,却只见大门怦然关上。
她鞋也来不及换就冲向入户梯,可电梯已经下行,等她终于等到一班电梯,下意识降到酒店大堂时,已经哪里都没有沈悯的身影了。
看到她追出来,已经熟悉贵客相貌的前台带着些微惊惧表情,在她开口之前,就直指门口。
酒店的玻璃门外,暴雨倾盆,天地倒转。
……
辜苏已经在雨中找了他很久。
遮天蔽日的雨水里,能见度只有一臂远,再加上嘈杂雨声的干扰,喊声基本传不出去。
要找到他,即使再来十个辜苏也不够。
她颓然地撑着大腿,弯腰站在人行天桥上喘着粗气,脚上拖鞋已经跑丢,赤。裸双足踩在水泥地上,脚踝以下都浸在水里。
不久前,他还温柔地让她把腿搁在他的大腿上,替她擦干脚底的雨水,如今负气出走,却叫她不得不光着脚来追。
辜苏浑身的骨头缝都因为剧烈运动和冷雨侵袭泛着疼,有那么一瞬,已经不想找了。
可想到他不断浮动的生命指标,又不得不咬牙继续找下去。
走到这个地步,她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赚取愧疚值而行动了。
她不知不觉背负起了一个人的性命。
还有错乱的、沉重的爱意。
如果沈悯对她一如既往地坏,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他、欺骗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可偏偏接触下来,他是她最没法应对的那种人。
他做事太极端了。
先前的世界里,她接触的好歹是正常的成年人,做事有逻辑和理智在。
沈悯不是。
他是个……世人眼中的疯子。
没有人能猜到,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
就比如,现在。
辜苏趴在天桥上,吃力地在模糊的雨帘中向下搜寻,透过不断闪烁的红绿灯光、稳定移动的车尾灯光,隐约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也多亏了雨势小了一些,才能让她勉强辨认。
等看清他在做什么时,辜苏眼瞳骤缩,脚下一转,便跑下了天桥。
对面的天桥上,隔着重重雨幕,他已经翻过了围栏,脚底下,是流光溢彩的车水马龙。
……
“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被撞得粉碎,拖出去几十米远,就没办法把你做成钻石,戴在身上了。”
这是喘着粗气爬上天桥后,辜苏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沈悯没有回头,两只胳膊向后折着,卡在栏杆后面,不置可否:
“你跟我什么关系,值得你把我的骨灰带身上?”
又恢复了初见时那种厌恶全世界的带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