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也得化妆,但化妆师拿着刷子对着她的脸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有什么需要加工的地方,至于烫伤的肌肤,医生嘱咐过最好不要化妆,化妆师颇为惋惜地哀叹:
“这么好看的脸,可惜了。”
辜苏没什么所谓,反倒是沈悯,脸色变得更差了几分。
在等待的过程中,看到沈悯对化妆师发脾气,辜苏先是频频抬头看他,等他不知收敛地怪化妆师给他打的高光太假,抬手要擦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沈少爷,温小姐是给许多明星都化过妆的专业人士。”
沈悯正因为身体里灼烧神经的钝痛焦躁不安,听到她的话,没好气地反唇相讥:
“是,我是外行,我连自己的脸都没资格支配!”
辜苏听到他毫无道理的、小学鸡水平的找茬,忽然福至心灵:
“身体是不是很疼?”
他平时虽然脾气差,但还没有到无差别攻击的地步,也不会没事找事,上赶着骂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焦躁另有原因。
他发病了。
沈悯听到了辜苏的问话,下意识嘴硬,绷着张脸,藏紧
发抖的牙根:
“你懂什么!?”
辜苏走过去蹲下,抓住他已经攥出指甲印的双手,拢在掌心,抬眸看他:
“你忘了吗?我和你是一样的。所以我懂的。”
她和他有一样的病痛,知道发作起来是怎样令人难以忍受、钝刀子割肉一样的疼痛。
“你——”
在沈悯诧异又有点感动的时候,辜苏将掌心他拘谨地蜷着的、修长枯瘦的手指拢到一起,紧接着看向化妆师:
“时间不多了,我抓住他了,你赶紧化吧。”
化妆师如释重负,道了句谢,在沈悯杀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继续给他上妆。
沈悯不可置信地看向辜苏,口中怒斥,手上却没挣开:
“你是哪一边的!?”
辜苏垂着眼睫,不回答。
几分钟后,化妆师化完妆,逃难似的收拾自己的箱子跑了,辜苏便立马放开了他:
“抱歉,知道你不喜欢跟人接触还这么做,是我违反约定了。你要是不开心,就罚我吧。”
沈悯第一反应是——
“什么约定?”
话一出口,他也反应过来了,是她刚到他身边那会儿,他单方面定下的约法三章,其中第一条就是,他不喜欢肢体接触,让她平时没事别碰他。
可刚才,当那双温软的手握住他时,他竟然不舍得挣开。
沈悯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上,喉结微动,小声道:
“那个,你、你知道就好,没想好罚你什么,等今晚结束了,回去再说。”
“……好。”
辜苏的回答有些冷淡,说完就推门出去换衣服了。
化妆室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人。
沈悯将目光投向镜子,一时间有些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
他向内凹陷的脸颊被高光和阴影修饰得饱满起来,过于苍白的脸色用粉底和腮红遮盖。
现在他的病容被彻底掩盖了,看上去就像是个体面的、健康的阔少。
镜子里的人乍一看不像他,仔细一看又是他。
是没有生病的他。
也像极了沈恤,他那个早死的弟弟。
思绪飘到了沈恤身上,他的目光便沉了下来,整个人变得恹恹的,与镜子里的人对视几秒,便抄起手边的手机,重重砸向镜子。
碎裂声引来外人敲门,一道模糊男音在外面响起:
“我听到里面有动静,请问需要帮忙吗?”
沈悯正阴郁着,没好气地抄起手机残骸,掷到门板上。
外面静了静,便响起了第二道声音,是沈先生的:
“你对你的保姆下人吆五喝六也就算了,对我和公司股东也打算这样吗?”
他说着推门进来。
沈悯抬眼,看到紧跟着他父亲进来的,是那个和他仅有几面之缘的——
贺连嶂。
第107章
贺连嶂看上去和沈悯差不多大,跨过一地残骸,站在了沈悯面前。
他今日穿的西装颜色比沈悯略浅,剪裁合体,更衬得他肩宽腰窄,意气风发,上衣口袋里牵出一根怀表金链,仅仅只看露出链子的精工程度,就能想象到那是一块多么价值不菲的怀表。
反观沈悯,因为与外界脱轨十数年,如今又是仓促回家,别说手表之类的饰品了,连西装都是临时凑的——
沈家压根没有时间给他定制动辄耗时数个月的手工西装。
他穿在身上的是大众版型,很明显与他这个病了半辈子的骨头架子体型不符。
沈悯撑不起这身西装。
他自己也清楚,但决不允许别人用怜悯或凌驾于他的目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