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苏至今仍然记得,她从燥热中醒来,睁开眼,看到与她共处一室的沈先生时的惊惶。
房门被从外面反锁,她喘着气,浑身发软地冲进洗手间,边往浴缸里放冷水,便用冷水一遍遍洗脸,甚至试图拆开剃须刀,用刀片割开血管。
好在很久之前有过被下药的经验,为了不再陷入类似的窘境,她了解过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自救。
沈先生年近五十,保养得其实不错,虽然因为年纪太大,肌肉难免有些松弛,但依旧比同龄的中年男人好上太多,英俊面容上也多了年轻人没有的沧桑沉稳,对部分女人来说,甚至颇具吸引力。
可辜苏依然不愿。
靠着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的金钱资助,就想买断她今后的人生,支配她的身体——没有这个道理。
她咬着牙,铆足了劲用额头撞墙,试图利用疼痛保持清醒,鲜血顺着脸颊流淌,混入涔涔冷汗。
身后的沈先生似乎轻叹一声:
“抱歉,是我夫人一时心急,才做了错事。我不会碰你,也不愿意背叛她。但如果这件事不解决,她不会死心,今后你依然会不得安宁。”
辜苏红着眼圈,扭头看他,喘着气道:
“我可以把你们这些年资助我的钱,两倍,三倍,十倍地还给你们!但我绝不会同意以这种方式!”
沈先生考虑许久,才说:
“那你一会儿出去见到我夫人,就照我教你的说。”
他的解决方式就是,让辜苏主动提出,去照顾沈悯,生下沈悯的孩子。
一则可以让沈夫人暂时消停,二则沈悯休养的别墅远离沈家,沈夫人即使想管,也鞭长莫及。
她要在别墅里照顾沈悯,这期间不必她做多余的事情。
他会替她在自家公司挂名,给她正常发工资、交社保,就当是雇了个保姆。
沈悯最多活不过今年冬天。
等他去世,沈先生作主,她可以直接进沈家的公司历练,就当是照顾沈悯的补偿。
至于孩子,他会想办法劝说沈夫人。
看上去似乎是个不必出卖尊严与身体,就能获得好处的工作。
辜苏思索片刻,体谅到沈先生的爱子、爱妻之心,有些动容。
尽管这份约定对她来说,依然需要她牺牲一定的职业生涯,但她现在的学历与体面,是仰仗沈家得来的,沈家已经让步,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资格拒绝。
在秘密和沈先生签下那份“保姆协议”后不久,她就被送来了这栋名为“听泉云居”的山间别墅。
辜苏坐了半小时的车才抵达别墅,心中升腾起一个模糊的怀疑——
沈氏夫妇真的关心这个名叫沈悯的长子吗?
这样远的山路,一旦沈悯发病,甚至不需要叫救护车,可以快进到呼叫灵车来,直接把尸体拉走。
更何况,她查了地图,山下也根本没有像样的医院,只有一个镇级卫生所。
辜苏甩开一闪而逝的困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面前的这扇门。
门后就是传说中从不露脸、也从未留下过照片资料的沈家大少爷。
也不知他的诸多病症中,包不包含耳聋,总之在保姆已经推着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到楼下时,辜苏依然没能敲开面前这扇铜墙铁壁般的大门。
她无奈,轻道一句“抱歉”,拧动把手,向内推开。
屋内拉着厚重窗帘,一丝缝隙也无,导致里面黑咕隆咚的。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气息,并非什么东西腐烂导致的,而是一种浓郁到连活人都能清晰体会到的,名为“死亡”的氛围。
沈悯当然没有死,他在辜苏推开门的一刹那,就将手中餐刀飞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却格外有力,刀身划破空气,“嚓”的一声,辜苏耳畔长发应声落地。
餐刀飞了一阵,撞到她身后大理石立柱,发出一声脆响,当啷落
地。
他本以为进来的会是保姆——除了那个天天机器人一样板着脸催他按时喝药、按时吃饭,除此之外把他当死人的马脸保姆,这栋别墅哪里还有活人?
他这副烂身子骨,早就该死去,好笑的是,他竟然熬赢了那个身体健康的弟弟。
啊哈,那个光环加身,背负万千人希望的救世主沈恤!
人人爱沈恤,没有人爱他。
可那又怎样?
死的是沈恤,而他沈悯还活着!
他很快就要死了,但他不甘心就在这座寂静的别墅里,无声无息地死。
他恶劣地想,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那个在他发病时冷眼旁观的保姆就不错。
可谁知餐刀脱手的瞬间,他看清了门外亮处剪影是长发,而不是保姆一贯的短发,指尖一抖,千钧一发之际,餐刀射偏,堪堪擦过对方的长发,侥幸没有钉入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