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自己亲手准备的“纪念日宴”会闹成笑话,但现在看来,还别说,裴淮玉如果哪天退休了,也不是说不能去当个厨子。
“尝尝这个,”他夹起一块外酥里嫩的藕盒,吹凉了才放进她碗里,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万次。
阮娇娇咬下一口,烫得直呵气,却又被醇厚的肉馅香勾得眯起眼。
安安和他的父亲极像,青瓷碗在他面前摆放得一丝不苟,虾肉都要剔成整齐的小块。
听到父母的笑声,他睫毛轻颤了一瞬,瓷白的脸颊微微鼓起,很快又恢复成平日里沉稳的模样,只是悄悄加快了往母亲碗里添菜的动作。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话题从八年前那场狼狈的初遇漫开。
裴淮玉说起那个浑身泥巴、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少女,如何举着婚书,扑在他的身上,他道,“那时就觉得,这世间怎会有这般鲜活的人,还这般好看。”
他说这话时,特意放缓了语速,用银箸轻轻拨弄碗里的莲子,将去掉苦心的莲子用勺子舀到阮娇娇的嘴边。
阮娇娇差点呛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浑身泥巴还好看?你莫不是诓我!”
可当她撞进那双盛着星河的眸子,里面翻涌的情意几乎要将她溺毙,心跳声瞬间盖过所有的疑惑和怀疑。
随着夜色渐深,裴淮玉频频往她碗里添菜,明明已经吃饱,却总找借口让她多尝一口,这顿饭吃了很久很久。
久到好像吃完便没有故事了。
他们的话语渐渐漫过时光长河,从初一讲到分离的两年里。
他刻意说起那些艰难的朝局纷争,没有人知道他是想把她留在回忆里多些时辰。
安安不知何时放下了碗筷,托着腮听得入神,睫毛在眼下呼哧呼哧的眨着。
没过多久,安安已经困得睡着了。
然而,他们的这顿饭还没吃完。
裴淮玉望着儿子熟睡的模样,喉结动了动,他道,“再讲讲吧,那年你在镇子上遇到的趣事。”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易碎的东西。
阮娇娇到房中拿出了一壶桃浆,“干说话多没意思,裴淮玉,你不能喝酒,我就给我们两个准备了一点桃浆,你要不要喝?”
裴淮玉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看着阮娇娇将桃浆分别的倒入两个盏里。
他一直在看着她。
阮娇娇倒完桃浆后,一抬头,便对上了裴淮玉毫无表情的双眸当中,她浅浅地笑了笑,便将手中的桃浆递到裴淮玉的面前。
裴淮玉犹豫了一下,接下了。
“那我们就以果浆代酒吧!”
“阮娇娇……”
裴淮玉的声音很轻,很沉重。
他唤她。
阮娇娇疑惑的看向他,“怎么啦?”
“你为什么瞒着我?”
阮娇娇随着裴淮玉的视线看过去,他在看着自己无名指内侧一道新月形的浅疤。
大部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那位置、那形状,恰似用指节抵住舌根时,被臼齿磨出的伤口,一般催吐的人都会有这种痕迹。
阮娇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指尖不过微微蜷了蜷,便大大方方将手背翻过来,任由那抹胭脂遮盖的痕迹暴露在烛光下。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谈论的不过是今日的天气,“你不懂药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痕迹?况且,我平日里常用胭脂水粉盖住,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今日?还是再久之前?”
第163章 你就当我去散散心吧
裴淮玉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你感到不自在。”
那就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一想到这里,阮娇娇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着裴淮玉眼底密布的血丝,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突然想起这些日子里,每当她从催吐回来后,总能在廊下撞见一盏还温着的安神茶,原来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温暖,都是他小心翼翼的守护。
是啊,就自己天真地以为自己威胁一下乙丙丁,裴淮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瞒着你吗?裴淮玉,你已经为我放弃太多太多,我不想让你担心,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难受到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话音未落,酸涩突然漫上眼眶。
她慌忙低头,却被他温热的指腹托住下颌。
裴淮玉的拇指轻轻擦过她颤抖的睫毛,擦落那滴悬而未落的泪:“你总说我放弃,可你忘了——”他的声音哽咽着,将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那我要是想离开你呢?”
琉璃盏里的桃浆泛起细碎涟漪,倒映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
“……那我也愿意。”裴淮玉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