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了个卷轴,铺开时,目光落于上,话却是朝着林言森去的,“今儿这番处理,你可满意?”
林言森:“满意。”
“多谢陛下。”
“昨儿黛黛定是受了惊吓,夜里舒明陪着她,都是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睡去。早上起来,又说发烧了。”
“臣甚是担心,这才恼了二皇子。若有失仪之处,请陛下宽恕。”
林言森的话坐实了黛黛昨夜经历良多,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怕?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仍选择用迂回的方式处理这件事,保有皇家颜面。
帝王听完,不由喟叹:“老林啊,有时候孤都很羡慕你。”
林言森慌了,赶忙跪地。
“陛下折煞言森了。”
“若没有陛下,臣断不可能过得这般顺遂。您还记得吗?舒明,就是陛下送到言森身边的。”
这些话,乃由衷之言,帝王也感受到了林言森的真心实意,嘴角轻轻扯动了下。
这世上,总归是有人懂得感恩的不是吗?
在这个顷刻,一个问题从他脑海掠过,他选择了道出:“若有朝一日,季与京和孤对上了,你站哪边?”
猝不及防的一句,直白,带了刀锋。
割向林言森,他的身体瞬息凉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背脊有凉意往外冒。
“陛下。”
林言森的声音在颤,他从
未如此紧张。
帝王淡声道:“直说无妨。林言森,你要撒谎孤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
林言森朝着帝王猛嗑了几个头,嗑到额头出现红肿才停,
“陛下,臣以项上人头保证:若真有那么一天,臣会带着林家隐世,谁也不帮。”
“一头是陛下,一边是女儿,臣也是真的不知道帮谁。”
这答案其实并不是那么完美,可又是情理之中。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怎么样抉择都是错,心里更是难受。
既是这般,不如避世,什么都不管。
“陛下,大话微臣不敢说。但只要臣在一天,谁若想对您不敬,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季与京来了也是?”
“那当然。”
话到这里,林言森忽然嬉皮笑脸,那略显压抑的气氛因他轻松了些许,
“他怎么都是我的女婿,是吧?”
“能不给我几分面子?”
“惹毛了我,我就把黛黛从岭东接回来。”
帝王听完,嫌弃骂道:“尽胡扯。”
“十句话里,也就一两句能听的。”
“回吧,好好照顾黛黛。”
林言森又嗑了个头,随后站起身,折腰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晨早裹了凉雾的风拂过林言森,他躁动的情绪渐渐回归冷静。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沉静,寻不到一丝常见的散漫。
帝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叫人说话。
今儿也不例外。
会有今日这么一出,定是有人勾起了他对季与京的忌惮。
这也意味着林家被卷入了王权争斗。
不管他们是否愿意,卷进了就是卷进了。
未来会如何,林言森并不知道。但他之前的话,是真的。
无论陛下在旁人眼中是怎么样的,在他这里,他是很重要的。一路走来,予他无数偏爱,又是自幼的情谊。
倘若未来形势恶化,他会尽力护住陛下。
身死也不惜。
……
辰时刚过,整个帝都还蒙着一层温柔的灰。
季与京独自出现在了得月楼。
这里他是听绍宁说的。
绍宁的原话是:帝都一绝,皇城根下的贵女和世家子弟最是喜欢来这里喝茶。
既是贵女和贵公子的挚爱,定是昂贵的,季与京不愿负担的。然而在需要同人约地方见面时,“得月楼”三个字没有任何预兆地蹦入他的脑海中。
他回过神来,话已经出了口。
“客官,这么早就来喝茶啊?”
季与京一进门,在柜台后忙活的掌柜便迎了上来。
“嗯,想挑个僻静的位置。”
“需要雅间吗?”
“不必了。”
“行。”
掌柜很是热情,并未因季与京的衣着朴素心生怠慢。他将季与京带到了三楼临街的位置。
坐定后,侧目,便能看尽这帝都繁华。
“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利索地将食单摆在季与京面前,掌柜笑着说道。
季与京感受到他的友善,细微地勾了勾唇,“什么?”
掌柜:“客官听说过帝都四大世家吧?”
“略有耳闻。”
“四大世家居首者,乃柏杨林家。”
“嗯。”
“林家的两位小姐是我们店的常客,她们每回来,都会要求坐这里。”
季与京闻言怔了怔,回过神,“有什么讲究?”
掌柜笑了笑,“二小姐喜欢。她说从这里看帝都,最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