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来谈判的?”
梁有依扭身面向他,直言逼问:“禀明你已知晓我与白小姐之间的事,以此相胁,逼我告诉你会如何处置那些孩子?”
“你都知道了?没劲!”影二冷哼一声,从石头上一跃而下,“你何时知道的?”
“昨日行刺那人是苏牧派来试探我的,他膝下本无女,更不可能知道炉鼎的事。”
梁有依淡淡道:“你一连两夜徘徊在太平车附近,青羽卫生疑问起,我还得帮你圆场。”
影二挑眉,觉得事情变得愈发有趣了。
昨日他审完那老汉刻意提起炉鼎,本就是想试试掌门的反应,但他明知自己趁夜开了鼎,还差点将人放跑,眼下却如此波澜不惊,究竟是意欲何为?
“所以你没想瞒我?”影二疑声道。
“别人还好,但若要瞒你实在太难,我懒得废那个心思。”
梁有依说罢转过身,抬步朝前门走,“时候不早了,你我二人此刻都不该待在此处。”
影二跳步上前,追问他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别人吗?”
“告诉谁?”梁有依反问他道:“那些穿官袍的吗?我想你没那么蠢。”
“既然你与他们不是一边的,我就放心了。”
影二悠搭起胳膊,碎步随于梁有依身后,笑吟吟道:“那鼎里的事我也懒得过问,但唯有一人,若她遇险,我不会坐视不管,届时你若要拦我,可别怪我手里的刀不长眼。”
影二话音未落,梁有依忽而顿住脚步,将身子转了过来,影二下意识后撤一步,抬手便要拔刀。
晨光渐醒,树影摇曳下,他却瞧见那泥
雕一般的面容骤然舒展,对他扯起唇角,笑了一下。
“求之不得。”
梁有依淡淡说完,转身扬长而去,留下影二傻着眼伫立在原地,兀自彷徨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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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梆子响过,皇城九重门次第而开。
紫极殿内金炉吐瑞,龙涎香雾缭绕。
众臣俯身长拜,山呼万岁,玄色朝服汇成一片暗潮。
“免。”
当今天子光盛帝年过四旬、面容清癯,高阶之上,他身着明黄团龙常服斜倚在龙椅上,俯眉看向殿前那身披靛青色云鹤袍的老臣,徐徐问他道:“旬参之,你前日上奏请朝,称有要事相报,今日又携诸多朝臣一道前来,究竟是何要事啊?”
依前朝惯例,轩辕设宴前七日暂免朝会,此举一来是为诸多请丹朝臣留出备宴的空余,二来,不问朝政更能体现皇室仰赖仙家恩泽的恭谦之态,因而,每年临近设宴之日,后宫妃嫔皆需诵经焚香,天下共主也需静心参拜,颐养圣体,以迎寿丹。
然而,光盛七年,临近轩辕设宴之日,内阁旬参之却屡次联名群臣上奏请朝,称有要事相秉。
旬参之自先帝朝时初授礼部主事,后迁太仆寺少卿,协理马政,革除积弊,光盛帝登基之时,他年过五旬,赤心不改,花甲之年入阁参机务,虽鬓发尽霜,却仍日理万机,奏对无倦,令朝野叹服。若非如此,光盛帝也不会打破这辍朝的规矩,在半数官员离都赴宴之时破例早朝。
高阶之下,内阁旬参之举起手中笏板,先行致歉。
“微臣深知轩辕设宴之际本该辍朝,然事起仓促,若扰陛下清眠,伏乞天恩宽宥。”
光盛帝略微颔首:“旬卿免礼,你倒是给朕说说,究竟是何要事,非要赶在满朝百官有半数都不在场时议出个是非啊?”
“微臣昨日请朝的奏折里夹有一封书信,”旬阁老道:“不知陛下可曾亲阅?”
“看了。”光盛帝漫不经心道:“不过一纸稚童手书,朕没瞧出什么门道。”
“回陛下,此信乍看不过是稚子遭劫之哀启,然细勘字里行间,所指非他,正是今明两日敬天宴之所在,也就是位于梦州城郊的轩辕神殿。”
旬阁老直言点出轩辕殿,光盛帝却只是扶正头顶的翼扇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朕知道。”他徐徐道:“郁塞山下飞甍连云、雕梁画栋的金銮殿,除了轩辕殿还有何处?但这女童出身泸州,若走失一事属实,自有当地官员负责查办,旬卿此番请朝的用意是?”
——“陛下所言极是。”
未等旬阁老回话,刑部尚书齐民上前一步,拱手道:“不过一则黄口妄言,何需劳顿陛下与众臣在朝堂上合议?”
齐民话音刚落,金部尚书霍擎侧目而视:“老臣听闻齐尚书前些日子在辽西操持运粮事宜,昨夜才赶回梦州,这信上的内容,您又是从何得知的?”
齐民一时语塞。
虽说崔兰星的信半月前就已在辽西数城散遍,他得知此事后也即刻快马加鞭赶回梦州,欲与苏牧商议对策,但两日来,他未曾收到苏牧半封回信,因而不敢妄动,眼下此信已在辽西数城掀起风波,岭南、岭北亦有起事的苗头,此事若叫圣上知晓,只会加重他对轩辕宴所行之事的猜忌,恐生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