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时,泪水逐渐模糊了曲臻的视线,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确是个恶人,是个囿于儿女情长,甘愿将苍生大义弃之不顾的小人、怯懦之人。
“有依......”
她几乎是哭着唤出了他的名字。
“其实我今夜来真正想说的是,若你不在了,纵使山河清明,万民安乐,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人间地狱......”
遇见梁有依前,她本以为自己身为一介宛若浮萍的布衣女子,生杀喜怒都只能交由他人定夺,可遇见他后,她却意识到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有掌控命数的才学,亦有俗世伦常不愿纵容的欲求。
而她更想告诉他的是,唯有在他身边,自己才能变得如此鲜活、无畏。
但她没来得及说出这些。
滚烫的气息忽而靠近了,一种温热的柔软近乎强硬地覆上了她的唇,扼住了尚未出口的言语。
第82章 前夜(中)“小侍卫,你的心意兰儿领……
炉鼎开出一条缝隙,影二端着烛台照下来,便看到那少女正一脸明媚地对着自己招手。
一旁的男孩儿捧膝望过来,扬声起哄:“兰儿姐,你的如意郎君果真来接你了!”
“嘘!”徐兰连忙对他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警告他莫要乱说。
“今日我在缸里,听到外头动静很大。”
徐兰刚被影二拉进马车,便兴冲冲地问他道:“我们眼下可快到了?”
“兴许要等明日吧。”
影二摸不准徐兰究竟要被拉去哪儿,不想糊弄她,可他觉得梁有依大概知情。
早些时候在林子里,梁有依曾问他从那老汉口中审出了什么,他便脱口说老汉走失的女儿被藏在炉鼎里,当时梁有依的反应很微妙,他盯着影二看了一会儿,而后便到林子里审人去了。
抵达沐恩别苑后,影二本想找机会问清楚,若梁有依与那帮穿官袍的老贼合起伙儿来要拐卖这些孩子,他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但梁有依一直待在紫竹堂,影二作为金袍又临危受命,需负责监察夜巡各中事宜,忙活完公务眼瞧亥时将近,便径直冲到太平车上来寻徐兰了。
说起轩辕宴护行之事,影二今年还是头回参与。
他对这等给权贵当门神的差事向来兴趣不大,整日骑马提剑巡视,想想就无聊,武试当日他也随便寻了个由头推了,临了还是梁有依硬将他的名字加上,逼着他做了这个所谓的侍卫。
但影二向来闲不住,耳聪目明,好奇心又重,若非昨日他在太平车边儿上拾到了徐兰的血信,也便错过了这段意料之外的插曲。
事到如今,忘忧乐土怕只是虚谈一桩,但徐兰那话密心大的模样又实在叫他放心不下,明日宾客入殿后他只能守在前门,届时就算她在殿内遭遇不测,他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今夜要放她走吗?
炉鼎内的孩子少说也有几十,少她一个应是不会有人察觉,可他既收了钱,就该尽责看好货,一旦为这傻丫头破了例,日后掌门若怪罪下来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岂还值当?
影二歪坐在车厢里琢磨的工夫,徐兰随手拨开窗子,笑盈盈地赏起月来。
“梦州的玉盘,果真比泸州的更大更圆呢!”
影二长叹一口气,“你就不害怕吗?”
“怕什么?”徐兰转过头,眼睛亮盈盈地问。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被拖到轩辕殿还不是任人宰割?”
“不是还有你吗?”
徐兰从窗前退回来,跪坐在地上凑近他,不解道:“我本是怕的,但你昨夜不还说,那些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听了这话便不怕了,今日在那缸里头睡得可安稳,就等着你入夜后来寻我,我还叫轩儿他们不必担心,我说若仙长骗了我们,入殿后也自有高人出手相救,他们都信了,怎么?难道你如今又反悔了?”
影二被徐兰淬着星辉的眼紧盯着,神色变得有些局促。
“那群人确实不是我的对手,但若对手不只有那些人,我就也说不准了。”
叫影二忧心的自是影笙会掌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经过揽月坊群雄宴,他本以为梁有依与苏牧势不两立,不会屈尊为官宦卖命,可此人向来深不可测,尤其是在亲眼看到他将那孩子送进炉鼎后,影二兀自琢磨了整日,愈发想不明白梁有依究竟站在哪边。
况且,以影二对梁有依的了解,若他不想见血,早些时候大可以将那老汉射来的箭凌空斩断,当时他就策马行于梁有依身侧,不难注意到他心不在焉,显然是藏了心事。
徐兰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察影二出尔反尔,立马鼓起腮帮子,对他义正言辞道:“那可不行!我都与轩儿他们说好了,来日去轩辕殿秋游,玩够了若去不成忘忧乐土,就将他们送回家,我还立了誓!”